碧瓦红墙,流水潺潺。
庭院中几株红梅,欲开未开,点缀其中,花蕊如露珠,白粉相间的花瓣渐渐绽放。
日光渐盛,青石板路旁,一条云栖竹径,竹林茂盛浓翠,密密耸立。
日上三竿,室内一片幽静。
“主子还没起身吗?”卢忠隔着三道屏障往里看。
“嘶!小声些,吵醒了小祖宗我们都要跟着你倒大霉!”广白没好气的白了卢忠一眼。
曾青拍了拍卢忠的肩头,语气比广白好上许多,“什么事都等公子醒了再说吧!”
“可是……只怕是冯掌柜等不了啊!”
“放心,公子的人还没那么废物,至少能等到公子去捞人的!”
卢忠没有广白,曾青那般淡然,他是月前接到消息,才前来京城与公子会和的,现在对外是这新府邸的掌事管家,他一直都呆在蜀地收集各地情报,很少到公子身边侍奉,尚未摸透主子习性,也怕耽误了主子大事,所以急的团团转。
隔着第一道紫檀镂雕彩漆屏风,隐隐透进第二道天青色芙蓉织纹纱幔,直到第三道的琉璃珠帘,便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睡在金丝楠木描金拔步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脸颊埋在身下的软褥里,绯色云纹锦被滑到腰间,一头如墨的青丝铺散在雪白的寝衣上。
肖战抱着被子又在大床上滚了一圈,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身,迷迷糊糊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可当他睁开眼,年轻的脸旁上就只剩下冷漠和疏离。
床头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肖战轻轻拨弄了几下,对外面喊:“广白,在取些香料来!”
“来了公子!”广白应和一声,进门前还回头叮嘱一声,“您快去准备早膳吧!什么事让他吃完饭再说!”
卢忠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心想冯掌柜可千万要顶住啊!
广白从妆台下的抽屉里取了香走进内室点燃,曾青挂好纱幔,转身看见肖战赤着脚踩在绒毯上,正站在窗子口吹冷风,他随手就拿了一件披风走上前。
“公子,注意身子!”
肖战拢了拢披风,笑了笑,指着竹林深处说,“那里好像少了一间亭子,夏日我都没有乘凉之处了,回头跟卢忠说一声!”
“是!”
“主子,那时候您说不准就在允王府了,还怕没乘凉的地儿吗,您现在赶紧穿上鞋洗漱,您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误了早膳,还想误了午膳吗?”
肖战没有理会广白,只是默默回里间穿了鞋,往净房去了,曾青紧随其后。
肖战收拾好自己坐在餐桌前时,确实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卢忠带人布了膳,余光瞄着小口小口喝着芦笋鸡丝粥的主子,几次想开口都咽了回去,广白说过肖战食量小,又不爱吃主食,平时就喜欢一些零嘴,吃多了就爱上火,夜里难眠,能有食欲的时候少之又少,难得吃的香,还是等人吃完吧。
“我吃好了!说吧!出什么事了,一个个打的什么眉眼官司!”肖战接过广百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卢忠皱紧了眉头,他应该没看错,公子刚刚就喝了三口粥,两片云糕,和一个小笼包,还没有老家喂的狸花猫吃的多。
“公子你还是在用一些吧!”
“卢管家您再不说,可能真要给冯大当家收尸了!”广白提醒道。
“对对对,公子霓裳坊出事了!冯大当家被京兆尹给抓了!”
肖战端茶的手顿了一下,问:“什么缘由?”
“说是坊里藏了钦犯!”
“烈月和其他坊里人呢?”
“那倒是没事,但霓裳坊贴了封条,少爷姑娘们都流落街头了,现下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热闹,公子,咱们怎么办?”
“公子,是我们暴露了嘛?怎么被官府盯上了!”曾青担心的问。
“是啊!暴露了!”肖战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
“那怎么办?不行!”曾青急了,“广白你赶紧给公子收拾东西,我去牢里救冯岚清,咱们连夜出城,回蜀地!”
“曾青,逃?我们能逃到哪?那年你把我从太虚院的尸山背出去,我们逃了一路,五日滴米未进,你险些就放血割肉喂我,都不记得了吗?”
曾青顿住,那短短三个月的逃亡是他一生的梦魇,也是公子挥之不去的伤痛,是啊,能逃去哪,最后他们逃回金陵却得到家主惨死,夫人自裁的消息,后有闻婧北派来的追兵,前有嫡夫人派来的府兵,最终是公主府伸以援手,公子才得以喘息,可那又怎样,长公主野心昭昭,从来也不是出于真心,哪怕她曾经是夫人最亲密的闺中密友,也不曾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可公子为了这份恩情,心甘情愿的窝在公主府那间小院子里,最终也不过落个被人笑话的名声。
如今这世上除了夫人妹妹妹婿,谁又会真的在意公子死活,可他们终究只是一介商贾,怎能跟权倾朝野的皇后相比,回蜀地也只会连累姨娘一家。
曾青眼眶红了,“属下誓死保护主子!”
肖战却笑了,瞧着屋子里如临大敌的三人,悠然道:“闻婧北手眼通天,我也不见得就任她拿捏,放心,无事,是王一博把咱们出卖了!”
“允王爷?他不是同意要娶您,怎么……”广白眼睛瞪的大大的。
“管他是谁,敢对公子不利,我去除了他!”曾青冷声道,满身杀气。
“不是,王一博在试探我!我一个从小失孤,毫无倚仗的坤泽凭什么能入了他的眼,单单凭一个霓裳坊当然不够,如果他仅凭那日我的一番话就相信我,我反而对他很失望!”
“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冯当家还在大牢里呢!”
肖战轻轻摆动手里空了的茶杯,勾唇浅笑,“王一博敢动我的人,我自然也不能让他独善其身!去通知烈月,带着坊里的人,走正门去允王府!”
“是!只是这霓裳坊封了,姑娘少爷们以后去哪啊?要遣散吗?都是一些可怜人,要不是的公子多年庇护,哪能过上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呀!”
“闻婧北想查我的底细,王一博想知道我的底牌,那就送去一个谁也不敢动的地方!”
“您是说……”
“翠翘楼!”
“太冒险了吧!公子!万一……”
“大夏国库里一半的银子都是我给的,一个小小的翠翘楼就算我舍得,她闻婧北也未必舍得!去吧!”
“是!”卢忠领了命乐颠颠的下去了。
“曾青,给无暇飞鸽传书,让他三日后务必赶到金陵!”
“是!”
肖战站起身走到窗前,微风吹起他额间的青丝,“起风了,闻婧北,一切才刚刚开始!”
“王爷!王爷!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王一博正侧躺在罗汉床上小憩,被吓得一个机灵,随手就将案几上的书砸向了来人。
“你家王爷本来好得很,被你一吓,是快死了!”王一博怒意上涌。
长风熟练的躲过,撇了撇嘴抱怨:“咱们王府都快变成菜市场了,您还有心情睡觉呢!”
“发生何事!”
“您那个心肝烈月公子来了,带了好些人!”
“嘶,你给本王好好说话!”
“霓裳坊被查封了,冯掌柜被抓,坊里的公子小姐都无处可去,烈月小姐带着人在咱们王府门口跪着呢!您赶紧看看去吧!”
王一博赶到府门口,烈月果然顶着高高的日头跪着,美人一脸凄楚,双目盈盈,格外惹人怜爱。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王一博上前把人拉了起来,美人顺势倒进他怀里,梨花带雨的哭诉,“王爷,奴婢实在走投无路才斗胆寻你的,烈月知道自己出身卑微,能得王爷青睐已是大恩,不该奢求其他,可是霓裳坊被查封了,冯大当家也被抓了,奴婢无处可去只得来见王爷,求王爷看在往日情分收下我,烈月为奴为婢也要报答王爷!若是……”烈月越哭越凄惨,已是惨了七分真心进去。“若是王爷为难,烈月一个沦落风尘的坤泽,也只有死路一条,这就跟王爷辞别了!”
烈月说完就往王府门上撞去,王一博一边手忙脚乱的拉人,一边想翻白眼。
自己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肖战虽然是个坤泽,可也是个男子,怎么就让人用上妇人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以为多厉害呢,还真是高看他了。
王一博让疏林拿着自己府里的腰牌,跟烈月去了一趟京兆尹,有王爷作保,冯岚清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只是霓裳坊不许在经营下去了。
疏林将事情禀报完,看着自家主子一副眉目舒展的样子,疑惑道:“主子,您心情很好!”
王一博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原以为那个肖战是个有手段的,是本王高看了!这个王妃之位他怕是当不上了,只是可惜了,宫里那位动作太快,以后见不到烈月了!”
“您可以去翠翘楼看烈月公子呀!”
“你说什么?翠翘楼,玄武街的那个?”王一博身子僵了一瞬。
“对呀!冯掌柜一出来就被翠翘楼的银翘姑娘接走了,属下不会看错!”
王一博眉心跳了跳,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让他如此震惊的事了。
他不敢相信,翠翘楼竟然也是肖战的。
不怪王一博震惊,实在是因为翠翘楼是整个大夏最大的风月聚集地,“眉作远山眼作秋,翠翘双鬓来烟绕”此等风雅之地,日日高朋满座。
而能入得了翠翘楼的人不是名鼎权贵就是文豪大家,这个银翘更是来头不小,她的爷爷是大夏最出名的学究五柳先生,桃李满天下,在大夏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就连他府中最得力的两位客卿也是五柳先生的学生。
王一博皱紧了眉头,那个看起来清清冷冷,可怜巴巴的小坤泽究竟什么来头,是敌还是友?
同样困惑的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一口气堵在胸口,怪她轻敌了,肖战本就不是池中物,既然翠翘楼动不得,那就干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吧!
肖战坐在罗汉床上啃着一块蜜瓜,院子里曾青以一抵五,丝毫不落下风,打斗正酣。
“您知道皇后会派人来杀您?所以才将无暇召回的?”广白一边啃瓜,一边欣赏曾青的漂亮招式,有点跃跃欲试。
“北疆太冷了,我只是有点想他了!”
广白撇了撇嘴,“公子我也出去玩玩行不行!”
肖战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去吧!不用留活口!但别伤了我的梅树!”说完就走进了内室。
翌日,晴空万里,院子里干干净净,一丝血色都没有,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几棵红梅映着日光开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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