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破碎,在残云施舍的方寸之地徘徊不去。几笔斜阳还是那么固执和顽强,越过潦草的山林,踏浪而上——似是千军万马拼尽最后的气力,嘶吼着杀出一条血路来。
姜鹤正站在这道“血路”的尽头。
“扣”,他拉开一罐啤酒。止不住的白沫打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姜鹤很少碰酒。
但今天,他偏要自私地“占领”一个黄昏——逃出教学楼,逃出别人的目光,像十年前那样。
对,他想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他是普普通通的高三毕业生。
十年前,他庆幸寻得所爱,哪怕黄粱一梦。
十年前,他早早地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最后一抹夕阳挣扎着靠近姜鹤,但很快跌入江心。
潮水涨落,姜鹤远眺,只有“无边落木萧萧下”,没有“渚清沙白鸟飞回”。
月色苍白,对影三人。
姜鹤又吞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感觉烧得他喉咙刺痛。他脸颊泛红,他想把自己灌醉,但他清醒得可怕。
酒气聚成的川流把姜鹤送到了那棵红豆树下。。
他好像真的回到十年前。
“许的什么愿?”
“凭什么告诉你?”
“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
“与卿白首,岁岁相见。”
高三的课间短得让人烦躁,尤其是班主任的声音划破一片喧嚷时。
“你,来办公室一下!”
好吧,又得去办公室领受一番“说教”了,姜鹤不得不承认。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姜鹤背着手,认真回答。
班主任的脸僵成一团,眼神带刺。
“浮躁呀,浮躁!都高三了,一天到晚还笑嘻嘻的啊,也不看看你那点分。”
班主任用红笔敲着桌子,姜鹤有点心疼那方凹陷的桌角。
怎么,考差了还必须天天哭得梨花带雨?给谁看?
姜鹤微微抬起下巴,懒得理会张口成绩闭口排名的班主任。班主任也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屈着食指连扣了几声桌子,"框框框”,清脆的很。
“姜鹤啊姜鹤,你原来很优秀。现在呢?985,211,你有把握吗?回去反省,不想说了……”
切,不想说了,本人有那么差劲吗?
姜鹤礼貌性地"嗯”了一声,转头跑出了办公室。
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回到座位上,怕班主任又冲进来探看“军情”,不敢妄动。
“姜大少爷,还没上课呢,出来玩!”
“不了不了,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姜鹤立即用手揉起太阳穴,假装难受。
他的好哥们看破不说破,比了个手势:“告辞,姜少!”
实话说,姜鹤的文科成绩虽不如初中那般闪耀,但勉强能入眼,运气好的话可以冲进年级前十,可是——他的数学成绩常常不及格,有时还独霸倒数第一的位子。
姜大少爷对数学没什么好感。
但他向来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人。姜鹤硬着头皮补了大半年的数学一对一,成绩却还在原地疯疯傻傻地打转。
现在怎么这样了?
姜鹤问自己,不止一次了,可他从来没有得到答案。
“算了,走走。”他双手插兜,从后门晃出了教室。
晚自习铃敲响的前一秒,姜鹤成功逃出了教学楼。
校外的空气比教室清新了许多。姜鹤漫无目的地走在江堤上,一个人放空。
江风卷着细浪,那声音像在嘲笑姜鹤,笑这个少年失去了以往的光芒。
姜鹤站在高高的石堤上,脑子里全是孔老夫子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的流转让他与过去的自己形同陌路,也让他看不清未来的模样。
姜鹤抬头,有意无意地望了眼不远的月亮:残月,应景。他静静伫立,试着捡拾起一些快乐的碎片,但他清楚,这只是徒劳罢了。
正在他打算原路返回时,苍穹上的明月忽然化成了一汪泉水,倾泻而下,在他面前徐徐铺展开来,随即吞噬了他的双眼……
嘶——
怎么回事?又犯低血糖了?
姜鹤有点挑食,晚上又懒得去食堂抢饭,一上高三就被贫血症找上了门。
他闭上双眼,又逆着强光睁开。
这……?
姜鹤的记忆还停留在校门口的江堤上,而现在身上湿透的衣裳、及腰的长发令他困惑。
穿越,不太可能吧,姜鹤想起老妈拉着自己看的狗血电视剧。
18岁的少年,想象力比较丰富。
全身浸湿的滋味不好受,姜鹤沿着教学楼的方向,提着沉重的衣角往回走。
靠啊!什么情况——这谁的衣服?头发怎么回事?脸还是我的脸吗?姜鹤最担心自己的帅脸被换掉。
走着走着,姜鹤瞪大了眼睛,在他眼前的不是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学楼,而是……一座点满灯笼的府邸!
???
应该有人还没睡吧!姜鹤透过墙角的裂缝向里面窥视了,寻见亭台楼阁后有一豆微光。
当务之急:借衣服!姜鹤已经冷得打颤。
大豪宅的门外有两个强壮的年轻人来回踱步,应该是职业看门人。
姜鹤躲在大树后,冷静分析了一下局势:如果直接询问能否进去,大概率会被赶走。不如偷偷钻进去,找个没睡的好心人借件衣服,下次再正大光明地还回来。
姜鹤计划完毕。他将宽大的衣袖挽了两三圈,蹑手蹑脚地避开强壮哥,从墙柳下的“狗洞”潜了进去。
姜鹤自以为姿势帅气,其实很狼狈。
他向着亮光,放轻脚步,一路小跑。见金色的光芒慢慢放大开来,他竟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跑向了希望。
院子的景色在姜鹤身边划过:雕栏彩檐被月光勾勒出几笔神韵,高高低低的草木全被镀上了碎银,与池子和拱桥相映成趣。
果然是有钱人的豪宅。
终于,姜鹤找到了光源。他犹豫半秒,敲了敲没有锁紧的门。
“谁?”听声音,屋主人与姜鹤年纪相仿。
但这声音并不友好。
姜鹤犹豫了,敲门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空荡荡的十几秒降低了门外的温度。
“进来。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鹤胡乱地整了整脏兮兮的衣袖和湿答答的头发,别扭地推开门。
水滴顺着衣衫跌入姜鹤的脚踝。
诡异的氛围下,姜鹤不敢吱声。夜风带霜,烛火摇曳,屋主人的双手一抬一按,古琴声戛然而止。
“办完了?”他缓缓起身。
松散的丝绸长纱掩不住那人锁骨的线条,玄色的头发半扎半披,凌乱却不懒散。他披风未系,其上的银丝暗纹像轻柔的涟漪,荡开一湖月光。
“你,还活着?”他开口,琥珀色的眼眸摄人心魄。
“呵,”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姜鹤,“姜先生,想不到……当年的冰天雪地冻不死你,现在把你打得只剩一口气,你还能从江里爬上来。”
姜鹤面不改色地注视着他,三分惧怕,七分疑惑。现在好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目前看来,借衣服的成功率几乎为零,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这人的脸挺好看的,就是脾气有点大……姜鹤暗自叹气。
屋主人见姜鹤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姜先生,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他和“姜先生”有什么深仇大恨!刚来这陌生的地方就有仇家。
看来,是时候拿出点气势了!
“还想有下次——杀我?不如现在就动手。”姜鹤把自己装成光环笼罩的小说主角。
“在这杀你?若老头儿知道了,怕是要我明天给你陪葬!”那人咳笑了两声,“滚出去,今晚不想见你。”
滚,姜鹤连滚去的地方都没有。
作不过三秒,他扬了扬手:“其实吧,从江里爬上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你刚刚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真的……”话音未落,他单手解开了那件又厚又长,还沾着泥巴味儿的外套,快步走向旁边的桌椅。
少年的表情依旧没有多余的情感:“您住哪儿都不记得?”
姜鹤有些尴尬,他提起宽大的裤腿:“嗯,今晚暂时借你屋住一下。”
“装什么装!前几天您不是骂我这里很恶心吗?”
“姜先生”可真会得罪人。
“说来玩玩还当真了?”姜鹤试图用友好的笑容打破僵局。
“对,您是说来玩,”那少年忽然揪起姜鹤的领口,愤怒道,“您知不知道,您随口一说,我又被罚了十鞭!姜鹤,这十几年,我挨了多少鞭子,你数过吗?哪一鞭不是拜你所赐!”
“姜先生”够狠的。
姜鹤微微皱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与少年四目相对:“若真如你所说,那——对不起。”
这句道歉迟来得太晚。
少年后退了半步:“你以为你是谁?道歉有什么用!”
姜鹤解释道:“道歉这东西确实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能减轻点我的负罪感。”
“要是我不接受呢?”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
“爱接不接!”姜鹤可没心思惯出个“病娇”。
少年没再理会姜鹤,只是指了指木雕的柜子:“衣服这么湿,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嗯。”
柜子里各式衣服令姜鹤这种只穿校服的人眼花缭乱,他翻了好大半天才找到一件浅色的衣服,准备换上。
“别往这边看啊!”姜鹤心存戒备。
“你长的很好看吗?”少年走到窗边,背对着姜鹤。
终于换完衣服,姜鹤转了半圈,觉得挺合身。
他满意地笑了笑:“谢了啊!哦,哪儿洗衣服?你带我去一下。”姜鹤从小就见不得脏衣服留在盆里。
“姜先生,洗衣服的事还轮不到你。”
“那我放哪?”
“抱着。”
抱着?没搞错吧,大姐。姜鹤想送他一个托腮流汗的表情包。
“那我随意了。”姜鹤把脏衣服整齐地搭在了窗栏上。
少年默默注视着姜鹤晾衣服的背影,感觉熟悉又陌生。
真失忆了?也好。
姜鹤照了下桌子上的铜镜,突然发现了大问题:头发!他的头发乱得不忍直视,脖子以下的部分简直就是视觉灾难!但姜鹤已无力与头发作斗争了,他眼皮重得快塌了。
明天再说吧,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看,除了……
姜鹤使劲撑住眼皮,正思量如何提“睡觉”的问题,却听到对方不冷不热地丢来一句:“找不到房间,自己睡地板。”姜鹤心中自然是有100个“不愿意”,但抗议无效,只能凑合着找个角落坐下。
四周只剩下秋虫低语。
一个少年平躺在床上,月光在他的脸上化成温柔的面纱;一个少年靠在窗边,任风玩弄他额前的碎发。
突然,床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声,随后飘来几个字:
“你忘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
姜鹤醒来的一瞬间,眼前全是白雾。
他早有最坏的预想:腰酸腿麻,立即感冒。没想到迷迷糊糊间竟还有周末躺家里的“起床气”。
“别傻坐在床上,下来!”姜鹤眼前的雾瞬间散开。
床上?不该是在地板上吗?
姜鹤下意识地用手压了压“地板”,软绵绵的——是被子?!姜鹤倒吸一口凉气:我平常不梦游啊?
姜鹤跳下床,把余温未褪的被子折好,又理了理皱巴巴的袖口。
“姜先生,给你地板睡还委屈你了,大晚上爬床,发什么疯?”少年抱胸站在床帘边。姜鹤伸了个懒腰,毫无拘束地拍拍少年的肩:“可能地板太冷了,我做梦都受不了。”
少年厌弃地移开姜鹤的手,道:“所以你抢我的被子,很理所当然?”
事情的走向不妙,姜鹤岔开话题:“以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已往之不谏,人要向前看。”
“走。”
“去哪?”
“用早饭。”
一听“早饭”,姜鹤立马来了精神。
“你这头发……”北珉盯着姜鹤。
姜鹤用手指拨动着发尾,胡乱地绕了几圈。他不好意思道:“我不太会束发,头发太长。帮个忙呗!”他从背后摸出事先准备的木梳,双手呈上。
“凭什么?”
“嗯……睡了一晚,也算有交情了。”
少年看姜鹤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放弃反击。
“看在你记忆和智力都有问题的份上,我大发善心,帮你一次。”少年转身,拿来一条发带。
我失忆不是你造成的?姜鹤暗暗“哼”了一声。
虽然……这家伙看着冷酷,梳起头发来倒温柔细致——姜鹤估计自己学会这项技能还要十天半个月,得想办法让少年多帮帮忙。
端坐无聊,姜鹤开始欣赏镜子中的自己,不,应该是他寄生的这副皮囊。奇怪,镜子中的这张脸居然和他生的一模一样!
姜鹤向来是个帅而自知的人:从小学到高中,他收到的夹心巧克力可以“养活”大帮好哥们。毫不夸张,姜鹤是那种匆忙跑在校园通向食堂的小道上抢饭,早操时忘了穿校服被罚站,都能涨粉无数的公子哥儿;他黑茶色的眼轻轻一抬便引得一群女生扎堆尖叫,暖白的脸张扬着17岁少年的自信与傲气,再加上他“一八零”的身高,只剩下背后的啧啧赞叹声。
现在,这一头长发,更是给他本就无可挑剔的长相平添了几抹恰到好处的俊美之气。
“对了,你能别叫我姜先生吗?显老。”姜鹤捏了捏鼻梁。
“老东西请你来教我经商,我当然应称你‘先生’。”那人突然用力扯了下姜鹤的头发。
姜鹤:“你直接呼我名字就行了。还有,老东西是……”
“父亲。”
“你父亲?”姜鹤想快点弄清自己在这儿的身份。
“难道不是你父亲?”少年似笑非笑。他放下梳子,朝门口走去,“若迟到,帮你挨鞭子的是我。”
姜鹤没多想,有点紧张但又兴奋地随他跨出了屋子。
“走我前面。”
“哦……哦哦。”
“平日不见你这么羞涩。”
“我失忆了嘛,没方向感。”
“那就找找方向感。”
走在身前的人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姜鹤的大脑瞬间空白。伴着耳根后十左十右的指挥,姜鹤逼自己记住弯弯绕绕的长廊和石径,还有一道道造型各异的门。
“晚了这么久!”
姜鹤刚迈进门槛,一道霹雳就在他的头顶爆炸。未等他思考如何表演,不远处的声音又愤怒地响起:“北珉,你还知不知礼数!不敬我这个父亲了?”
姜鹤身后的人没有半点迟疑,他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从容地走上前:“昨夜学得有些晚,今晨多睡了半个时辰。”
“哦——那姜鹤呢?陪你睡觉?”
这理解能力,我给满分!
姜鹤真服了这位大叔。
“对,他愿意。”北珉将错就错,气得大叔快要吐血。
大叔低头咳了两声,抬抬手:“先不说这个。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啊?鹤儿白天处理铺子的事,晚上还用心教你商贾之术。你个混账要么弹琴要么画画,不学无术。北家家业……”
北珉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他扬起头,面不改色道:“北家家业,给姓姜的就是了。还有,他是不是我哥,你心里最清楚!”
原来,我是假“哥哥”——姜鹤继续观战。
“管家,帮我把鞭子取来。”老爷子的脸扭曲得像溃烂的花。管家会意,转身去了后厅。
姜鹤看着一桌子未动的早饭,饿得难受,但敢怒不敢言。
紧张的气氛持续发酵,姜鹤再也忍不住了。他望向北老爷,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迟到并非他的错。北珉刚刚因我撒了个慌,其实是我睡过头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聚焦到姜鹤身上,有惊,有惧,有疑……
“什么意思?”北老爷心中的水在沸腾。
“我的意思是……”姜鹤的大脑飞速运转“我昨夜喝酒,在北珉的房间睡着了。今天他花了很长时间才……”
“荒唐!”北老爷一拍桌子,只听得碗筷颤抖的声音。
做生意的人不常常喝酒应酬吗?姜鹤的眼神慌乱起来。
“你居然帮他撒谎!”北老爷的整张脸上都密布着乌云,“昨天我可是看你拿着账本去他房间的!!!”
“教着教着,我突然有心事,就喝酒解闷嘛!”姜鹤极力圆谎,自己都不清楚嘴里吐出的是什么东西。
“心事……”北老爷沉默了,他用怪异的目光看向他培养了十几年的经商奇才;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罢了,罢了。鹤儿……这几天先别忙要瑶城的事了。哎——人长大了,有心事了……”北老爷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父亲的温和与慈祥,“怪我怪我,什么事都交给你......也才十几岁啊你。”
他瞥了一眼北珉:“得了,你这几天陪你哥出去逛逛,多散散心。”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哥!”话音刚落,北珉便系紧披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厅堂。
那匹流银的披风淌过青灰色的石板路,被朱红色的院墙衬得耀眼。
姜鹤弯腰示意离开,然后快步追向转角处的北珉。
北老爷一个人走向四方饭桌,坐下。他夹起一块红豆酥,刚准备张口,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把酥放进了碗中。他看着门外空有春色的庭院,问:“管家,北珉小时候爱吃这个吧?我记得。”
管家弓着腰,脸上堆满了笑容:“哦,原来还哭闹着非您亲自下厨呢!”
“我也就试过一次,还粘锅了,”北老爷像是在自嘲,“他尝了一大口,安慰我说‘好吃’......那会儿真好啊。”
“喂!”姜鹤边追边喊,北珉头也不回 。
昨天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吃饭,现在连早饭也吃不了了。姜鹤的胃里只剩下一团怨气。
“体力这么好吗?跑慢点!”姜鹤一手叉腰,一手揉着饿得乱叫的肚子。
北珉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姜鹤晕乎乎地跟在他后面,绕过一座座院落。
“不饿吗你,上街买吃的啊!”姜鹤不想玩猫和老鼠的游戏,运动量比初三体训还大。
这人怎么对美食没兴趣,难道他提前起来吃过早饭,现在来折磨我?
终于,北少爷放慢步子,在一方莲池边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那位上气不接下气的“饭人”,挑了挑眉:“上街?花你的钱。”
姜鹤身无分文,想花自己的钱也不行啊!他苦笑道:“大哥,你看我像是有钱的主吗?”
头一次听“姜先生”喊自己大哥,北珉确定姜大少爷走的是失忆、卖傻和发疯的路线。
他靠近姜鹤,把脸贴到姜鹤微微发红的耳跟边:“您袖子里没钱,但屋子里的钱不少 。况且,姜先生一踏出北府,哪个漂亮的姑娘不想邀你小酌风月呢?”
“小朋友,别老阴阳怪气的。”姜鹤的脖子烫得绯红,他扯开北珉,道:“你带路,回屋拿。”
“这么爽快,”北珉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你不怕我毁了你的金库?”
“怕,”姜鹤把手背在身后,夸张道,“现在最怕饿死在你面前。”
北珉用大拇指指向身后不远的棕铜色建筑:“就这儿,你的屋。”
姜鹤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好啊,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引我回来!
“进去,反悔了?”北珉先推开了房门。
姜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别墅!且不说门外满园的草木芬芳,单是这一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绛色窗户和门廊就让他联想到姜少爷吃喝不愁的高级生活。相比之下,北珉的住处虽不差,但少了些气派与生趣,多了点“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冷色调。
姜鹤回想起北珉刚说的一番话,陡然生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没过多久,北珉掂着一包鼓鼓的金丝钱袋走了出来。他用胳膊肘碰了下姜鹤,道:“走,逛瑶城。”他正向前走,就被姜鹤一把拽住了手腕。
无声的对视。
“你对我房间很熟悉嘛!动作娴熟。”姜鹤的脑回路并不慢。
北珉十分嫌弃地扯出姜鹤手中的衣袖,把钱袋抛给他:“姜先生,好好掂量你月钱的零头,我两三个月都没得这么多......我只能凭手段自己拿啊。”
姜鹤很讨厌像北老爷这种偏心的父亲。
他的亲爸就是一个“偏心狂”。每次哥哥姜昀说姜鹤哪里不好,他爸不分三七二十一就给姜鹤一顿批评,最后的总结句无非是“你哥读少年班,你好歹也努力上个双一流”“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样懂事”之类的话。姜母拉不住望子成龙的姜父,只能事后当姜鹤心理导师,安慰半天才能抚平姜鹤的情绪。
在姜鹤父亲心中,哥哥永远排第一。
直到姜鹤父母离婚,哥哥跟了爸爸,他跟了妈妈,痛苦的生活才告一段落。
“小鹤,做自己就好了。”母亲的话在姜鹤心中回响。
姜鹤默默将钱带系在腰侧,说:“今天,我请你。”他不希望北珉成为以前的自己,永远活在别人骄傲的影子下。
姜鹤第一次体验富家少爷上街。
他走过的地方,少不了姑娘们激动的交头接耳和小贩们热情的招呼。
同行的还有两个侍从。一个叫“安言”,一个叫“凝雨”,都不过十几岁。
姜鹤暗爽:多两个人提东西,不错。
瑶城大大小小的商铺令人目不暇接,北家的商铺就占了一大半:糕点铺,茶饮铺,首饰铺,胭脂铺,服装铺......应有尽有。
姜鹤顾不上北珉,自个儿买了一大堆刚出锅的美食: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热气腾腾的糯米糍,现炸出锅的鸡肉酥,清香四溢的桂花糖......
“少爷,我......实在拿不下了。”凝雨小声说。
“啊,就这点力气?”姜鹤回头调侃道,嘴里还塞着酥肉。
凝雨像说错话的小孩,低头不言。姜鹤怕凝雨胡思乱想,挑了一块金黄的酥肉塞到他嘴里,笑道:“吃点肉就有力气了嘛!”
凝雨有些恍惚地嚼了两下酥肉——味道还可。
北珉用余光瞥了眼左手桃酥,右手面人的姜鹤:“你早饭都这么大补?”他侧身对另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
安言会意,立刻接过凝雨怀里的纸袋。
姜鹤有些尴尬。好像是买得过多了……
他将手腕上系着的糕点袋子移到北珉眼面前:“尝尝?性价比相当高。”
“我不爱吃甜的。”
“少挑剔。”
北珉被姜鹤狂塞了半块桃酥。
措不及防。
北珉勉强嚼了两下——他没吐出来已经是给足姜鹤面子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姜鹤自己也吃了一块桃酥,笑着说,“没骗你吧,大小姐。”
北珉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凝雨和安言悠闲看戏,就差一盘瓜子。
“有这么好笑?”姜鹤和北珉异口同声。
“难得姜少爷心情这么好,换以前......”安言盯了一眼凝雨,凝雨把剩下的话立即噎进了肚子。
“以前会怎样?”姜鹤想多了解一下“自己”。
“不怎么样,”北珉侧身避开路人,“你以前食量没这么大而已。”
“喂,少攻击人!”姜鹤用桃酥盒子擂了一下北珉的后背。
在五颜六色的店铺前,姜鹤的购买欲飙升,他二话不说,拉着北珉就往里走。
北珉每次都很抗拒,但拗不过姜鹤的软磨硬泡。被姜鹤拖进那些他从不留意的小店时,他突然觉得昨晚之后,他就不会再见到那个不可一世,自恃清高的姜鹤了。
眼前这个少年眉眼如画,笑语盈盈。
“来,常常这家店的新品。”一块黑糖色的东西蹦到北珉眼前。
北珉迅速把头扭向一边:“拿我试毒吗?已经被你喂饱了。”
“你天天绷着个脸,吃甜的心情好!”姜鹤一本正经地回应。
北珉低眉扫了眼这块形色俱差的食物,掰下一小半,慢慢放进嘴里。“味道确实还不错。”北珉在心底小夸了一下姜鹤的选择水平。
“老板,打包一带!对,就那个。”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北珉的口中跳出来的。
“有意见?给钱。”北珉看向姜鹤。
“哦。”姜鹤赶忙在口袋里摸银子,心想:不是不爱吃甜的吗?还凹人设。姜鹤正在潇洒地付钱时,老板凑到他跟前,笑着说:“姜少爷,钱就不用给了,喜欢的尽管拿。”
???
姜鹤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老板和蔼地解释道:“要不是北老爷慷慨相助,我们的铺子早就没了。姜少爷,您不是前两天才来小店查过账本吗?”
“不要了。”北珉一听“北老爷”三个字,心情全无。
“啊——?”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北珉已带着安言走出了店门。
“老板,把这几种糖都包起来!”姜鹤接过糖袋子,把银子抛给小二,道,“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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