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唯一抿了抿唇，“没有好好在云海养着吗？”

　　月唯一并不确定月音的话是真是假，他不是有心怀疑，只是……以前已经有很多次说谎了。

　　月唯一抬头，和长向秋的视线对上。

　　“你都消失了，妈妈怎么待得住！”月音嗔怪，“做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这么久了连个信都没有。”

　　“月唯一还要抓紧赶去下一个世界，”长向秋上前牵住月唯一的手，“你先回天界去。”

　　月音顿时瞪眼，“凭什么听你的？”

　　她转头对着月唯一卖可怜，“宝贝，妈妈真的需要你的照顾，不要去凡间了。”

　　“你需要他就得来？因果解决不了最严重的情况会掉了神格，你想过他吗？”长向秋说话尖锐。

　　月音顿时提高了音量，“我需要我的儿子，关你什么事？我有办法解决因果！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离开我！”

　　“……方法并不正规吧，妈。”月唯一垂眸，“我得再下去一趟。如果你真的不舒服，就回云海去。”

　　云海遍布各种草药气味和浓郁的灵气，足够慢慢修复月音身上的陈年旧疾。

　　——只要她好好待在云海。

　　“走了，长向秋。”

　　“哎，来了。”

　　长向秋跟在月唯一身后，探头想看月唯一的表情，却被月唯一有意躲开了。

　　神仙无特殊原因不能下凡，月音被结界挡在了天界。

　　眼看着月唯一越走越远，她急了，“宝贝，唯一，月唯一！回来！”

　　喊到后面，声音都尖锐起来。

　　月唯一的脚步没有停。

　　“你不开心，得和我说，月唯一。”

　　长向秋看了眼芥子空间里已经做好了的玫瑰王冠，欲言又止地望着月唯一。

　　他有些不确定月唯一会不会接受，还有就是……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合适送出去？

　　他和月唯一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完。

　　仅剩的，也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无法共情对方。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长向秋不愿意尊重、也不理解月唯一为什么要尊重一个不断惹月唯一伤心的妈妈。

　　而月唯一，又不可能为了长向秋放弃自己的母亲。

　　“和你说了也没有用。”月唯一很无奈地回答。

　　“走吧，下一个世界，要让沈冰研的转世幸福。”

　　“我都还不幸福，怎么让他幸福？”长向秋跟在月唯一屁股后面嘀嘀咕咕。

　　————

　　“太恶心了！这种人怎么配做大将军！”

　　“他连青楼的妓女都要强上人家才能睡得着，一个男人怎么能活得这么失败？”

　　“我朝败类！闺女，离他远点，谁知道这畜生会不会当街发情？”

　　长向秋一有意识，耳边就充斥着刺耳的叫骂声。

　　浑浊、恶臭的气味粘稠得要死，糊在鼻子上，呼吸都不顺畅了。

　　啪——！

　　一颗臭鸡蛋砸在长向秋头上。

　　长向秋：“！！！”

　　当即，长向秋抓起地上的烂菜叶子砸了回去，“哪个杂碎手贱？”

　　人群瞬间安静了。

　　长向秋脚边，一身青衣，身上挂着无数臭鸡蛋液、烂菜叶子的裴祈安也呆住了，目光盯着他。

　　长向秋还没搞清楚状况，嫌恶地抬手清理自己的脑袋，却被黑灰色的液体黏了一手。

　　烈日炎炎，冲天的臭味刺得他眼睛疼。

　　看着围着他的，拿着篮筐的人群，长向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裴祈安身上摘了片‘生化武器’——烂菜叶子+臭鸡蛋液+不知名黄色污渍，往人群里狠狠一抛。

　　那玩意儿便连汤带水地飞了出去。

　　“啊！”

　　“快躲开！快躲开！”

　　顺着长向秋‘生化武器’形成的抛物线，所过之处人作鸟兽散。

　　瞬间，腾出一大片空地。

　　长向秋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扫视过周围人，抓起自己头上的臭鸡蛋液威胁，“还不走，再来？”

　　人们瞬间消失！

　　开玩笑，欺负欺负软柿子得了，谁脑子有问题和这个破小孩打臭鸡蛋仗。

　　“一个青楼妓女的儿子，以为自己多干净？在神气什么？”

　　人群里，一个麻布粗衣，一脸雀斑的男人说着，试图给自己找面子。

　　长向秋挑眉，一个出其不意，沾着臭鸡蛋液的手狠狠拍在那男人脸上，“嘴臭的玩意。”

　　顺势踹了他一脚，“滚蛋！”

　　雀斑男人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丑的。

　　他看看周围，没有人再和他同仇敌忾，离他远远的，顿时没了气势，“你，你给我等着！”

　　长向秋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一来新世界就惹了一肚子气，长向秋一点没心情保持形象。

　　那些人们见长向秋这么硬气，也不敢再找他的麻烦，灰溜溜地散了。

　　本来……本来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那是裴家的事情。

　　人走了，周围空荡荡的，长向秋看看天看看地，不知道这是哪儿。

　　长向秋气结。

　　闹呢？每次过来都没有记忆，他这个身体是个什么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他啥也不知道。

　　还有，任务对象呢？

　　人呢？

　　【在地上。】

　　此方世界的管理者悄咪咪出声，【北国丞相府裴家的幺儿，不过被狸猫换太子了，这位真少爷裴祈安五年前被找回来，但不受宠，以亲戚身份暂住丞相府。

　　还有，额……现在刚刚被赶出来。您现在算是，算是他儿子。】

　　我怎么在哪儿都当儿子！

　　长向秋又不满了。

　　它也不知道啊……

　　管理者嗯啊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平息古神大人的怒火。

　　“那个……”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地上传出，“你还在生气吗？如果不的话，是不是该考虑，你去哪儿？”

　　长向秋低头，对上裴祈安清透的眸子。

　　灵光一闪而过，明白了这个狼狈至极的人是谁，当即，理直气壮地回：

　　“你是我爹，你说我去哪儿？当然是跟着你！”

　　裴祈安有些为难，半晌，叹了口气，“好吧。”

　　裴祈安站起身，面对自己的一身狼藉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不急不慢地简单清理了一下。

　　做完这一步，才不紧不慢的继续下一步，他说：“那接下来我们要找个新住所，不过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将军府不是我的了，我也刚刚被丞相府赶出来。”

　　说完，裴祈安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跟着你娘啊？好歹有口饭吃。跟着我，可能连绿豆都吃不上，当然，也没有绿豆糕。”

　　长向秋绷着脸。

　　他什么都不知道，鬼知道他为什么不跟着他娘。

　　鬼才想吃绿豆糕。

　　【裴祈安被人陷害强抢民女，是一个青楼女子告的状，你是她带来的。这一闹，就毁了裴祈安这个刚刚打了胜仗即将被册封的大将军。然后，你也被那女子顺利成章地丢给了裴祈安。】

　　“她不要我了，”长向秋默了一下，演出了点黯然神伤，“我只能跟着你。但是你放心，我又不是四肢不能自理，以后我带你过好日子！”

　　“好吧，谢谢你，但你也才九岁而已，只要养活自己就好，”

　　裴祈安又叹了口气，他有些难以共情这小孩，但是脑子告诉他应该礼貌安慰一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人要而已，你不要伤心。”

　　长向秋：“……”什，什么叫只是没人要？那得多惨才叫惨？

　　“你叫什么？”裴祈安问。

　　“我娘不要我了，我也不想叫之前的名字，”长向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以后就叫长向秋吧！”

　　至于他们的新住处，皇城是不能带了。

　　毕竟今天上午裴祈安刚刚被当成玷污女子的垃圾，下午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家，结果丞相府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立刻把扫地出门。

　　如今的裴祈安，可谓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一大一小漫无目的地往城外走。

　　临近傍晚，是皇城最热闹的时候。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往家赶，稚童刚刚跑出学堂，各种小贩开始在街边摆摊、吆喝。

　　路过绿豆糕铺子，裴祈安愣了一下，盯着热腾腾的绿豆糕不动了。

　　秉承着要好好做任务的理念，长向秋当即表示，“我给你买！小小绿豆糕，至于让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垂涎？”

　　裴祈安眨了眨眼，很理智地分析出一个现实问题，“你有钱吗？”

　　长向秋哪儿知道自己有没有钱？

　　摸摸兜……

　　很好，没有。

　　长向秋：“……我去给你赚！”

　　一块绿豆糕也才五个铜板。

　　“不用，”

　　裴祈安连忙阻止，想不通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孩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真把他当成爹了吗？

　　刚满十八岁的裴祈安沉默了一瞬。

　　裴祈安：“我不吃。”

　　他只是，有十多年没吃过了。

　　以前做奴隶，没有钱，吃不了。

　　后来当兵打仗，有钱了，但是身在边关，那边不卖绿豆糕。

　　昨日回到皇城，受各方的称赞和恭维，还要面圣，太忙了，跑过来的时候，绿豆糕已经卖完了。

　　今天……碰上了，但是又没有钱了。

　　裴祈安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

　　为什么努力了十八年，还是觉得吃一块绿豆糕很奢侈？

　　长向秋不听他的，扭头跑了，一溜烟，不见了。

　　裴祈安找不到他，又怕他回来了看见自己。

　　想了想，找了个正对着绿豆糕铺子，视野好的角落，蹲着。

　　长向秋呢？

　　长向秋捡垃圾去了。

　　也不算，只是去乞丐窝点看看，能不能捡到钱。

　　也许是天道都看不下去，自己的亲儿子来捡垃圾，于是大发慈悲，在地上丢了一枚铜钱。

　　长向秋大喜。

　　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看见他干这种丢脸事，猛地弯腰。

　　一只不属于长向秋的小黑手先一步按在了铜钱上。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