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要赌大还是赌小啊?”
谢允用新的小竹扇半遮着脸,看着眼前油头大脸的管事,略有嫌弃道:“不赌,本公子找人。”
那管事眼睛一转,不怀好意的看了半天,才说:“那公子可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啊,不招待娘子家。”
谢允未答,只是摇着扇子发笑,一旁的卓文恨不得将这管事的按地里,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你休要胡言乱语,这位公子还未娶亲。”
“你瞧瞧,我只是一猜,你还急上了你。”管事的脸一拉,见着谢允浑身上下锦罗华衫,强忍着不耐,赔笑道:“那这位公子找谁啊?”
谢允就带了卓文进来,这个赌场大白天倒是遮得阴暗,腐烂的木气让谢允遮住口鼻,他随手扔出一袋碎银,闷道:“滚。”
“好嘞好嘞!”管事的接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不再跟着谢允他们。
卓文被谢允带着走,麻木着一张脸说:“殿下早些回去吧,这鱼龙混杂之地殿下不宜多待。”
“你说我怎么没见着太傅?”
谢允好奇的四处张望,卓文若是没记错的话,已经有第五个打量他们了。
像这种小赌场,富人家的公子哥们都不屑来,这就是穷人家的聚集地,妄想一夜成财,谢允这浑身的装束就像是一颗夜明珠,走哪都引人注意。
在走过不知多少赌桌时,一人拦住了谢允的去路。
对方长得斯斯文文,面白无须,还没脱那身官服,一双眼就这么水灵灵的望着谢允,还未出声便作了个揖:“太子殿下,有请。”
卓文一惊,谢允倒是跟个正常人似的,依旧拿扇遮着半脸,两人声音都不高不低,刚好只够这三人听见:“你是沈勐?”
对方又弯了腰:“正是。”
谢允心下顿时了然,折扇啪的收了回去,提前一步伸出手,端的是谦谦有礼:“看来管事的人是个有眼色的,沈大人上坐。”
“不敢不敢。”
沈勐腰弯得更狠了,一次都未抬过头,只是一味的拿巾帕擦着汗。
木质的楼梯陈腐破旧,走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一步一落灰。
卓文捂嘴不断咳着,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说:“你的店你不修吗?这塌了怎么办?”
“这位小哥言重了。”沈勐在前面带着路,也无奈道:“没钱如何修呢?”
“没钱?”谢允看着楼下嗜赌如命一众人,感觉好笑:“每天这么一群人,怎会没有流水?”
“殿下看着人多,但大多数都是贫苦人家,每人最多也不会赌超过三银,各位东家也得有提成,这一分二去的,银子也流不到我这主人这啊。”
沈勐诉着苦:“殿下进来吧。”
这木门估计也是年久失修,就连谢允也怕这门倒了,他扶着门,真诚的发问:“那为何要开这个赌场?”
“小人不过是一个六品官,哪怕银子再少也得赚份外快啊?”沈勐拿着茶叶,招呼道:“殿下坐,坐。”
谢允看着蒲团上厚厚的一层灰,没坐下去,而是小声的问卓文:“你说太傅呢?”
卓文木着一张脸,心里祈祷着太子快将这事跨过去,可谢允偏偏专注此事了,问得卓文无奈道:“我去外边找主子,不叨扰殿下了。”
沈勐见状,也放下了茶叶,也躬了躬身:“下官去招呼管事,有劳殿下在此地久留一会了。”
谢允没搭理他俩,只是摆了摆手,自己独自在小屋子里转来转去。
屋内倒是没什么新奇,如寻常百姓家无异,唯一不同的便是,榻后的墙上挂着幅巨大的山鬼画图。
谢允用折扇敲了敲台阁,又敲了敲美人榻后的墙,他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什么,移开了美人榻,揭开了山鬼图。
后面的墙坑坑洼洼,泥糊的整齐不一。
谢允看着这墙,不禁为沈勐的脑子折服。
暗格能做到如此粗陋的份上,不怪乎上辈子大理寺不到三天就查到,然后轻而易举的狗急跳墙想造反。
谢允伸出手,门外传来响动,他顺势倒在美人榻上,幽幽的扇着扇子等着门开。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不是沈勐,是北堂墨染。
北堂墨染见着是他,也毫不惊奇:“殿下也来了。”
谢允听了,眼睛瞬间一弯,随手将扇子甩在了一边,上前迎住了北堂墨染,自顾自说道:“我不好赌,路上见太傅朝这个方向过来,就顺势来看看,谁曾想是个赌场。”
北堂墨染不置可否,脱了毡帽,他如今没穿官服,还是着一身墨色衣衫,他解着系带,说:“殿下尚未入朝,跟内朝官员还是不宜走动过近。”
“知道了。”
谢允在北堂墨染面前,总是没大没小,北堂墨染将袍子铺在蒲团上,等谢允坐下时,沈勐刚好走了进来。
血腥味又浓了啊。
谢允往北堂墨染旁边凑了凑,他还未及冠,身量矮了北堂墨染一头,往身边缩着,硬生生让沈勐看出了小鸟依人的意味。
这个想法一出来,吓得沈勐一惊,看着紧挨着的两人,忙把脑内荒唐的想法摇出去,不自然道:“卓小哥去了外堂坐着了,早知太傅前来,沈某定当远迎。”
“小沈官人不必拘谨。”北堂墨染举起茶盏,遥遥一敬:“这次前来,为的是陛下的事。”
谢允诧异的看着北堂墨染,眉尖微挑,见着沈勐瞬间直起身,正色道:“何事?”
“是司天监。”
北堂墨染看着一旁新鲜的茶叶,说:“自太后临朝政以后,司天监便一直受到重用,何时祭祖,何时办礼,都由司天监定夺。”
“近日司天监监督长白大人观天象推出,天子归朝必遭一劫。”
沈勐闻言声色不动,说:“那与下官何干?”
谢允倒是明白了,也记起来这是个什么事了。
司天监这职位,说重要也不重要,若是遇上个信奉神佛的君王,那司天监可谓是半手掌控朝廷,若是个不好神鬼的主儿,那司天监便形同虚设,也就算算何时是吉日,定定历法。
谢允的父王倒是不好神鬼,可耐不住太后喜欢。
这司天监的监正,谢允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太后身边的男宠,长白家二公子长白清辉担任。
上一世他父王是快到除夕回的朝廷,这辈子却提前了,回朝的路上在一处驿站歇脚,司天监算到驿站会有一劫,当晚便有刺客行刺。最后刺客没抓着,倒是让天子对鬼神之事更信一分。
重活一世,看来很多地方都变了啊,谢允暗戳戳的想。
转瞬目光又移到沈勐的手上,沈勐一只手一直放在桌下,注意到谢允探究的目光,才将手拿上来,听北堂墨染说:“司天监算的地方,按京郊来算,正是小沈官人的这处行庄。”
沈勐原本笑着的脸一收,不可置信道:“这种无稽之谈,陛下信了?”
“小沈官人差矣。”谢允接着话说:“父王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祖母信没信。”
谢允瞥了眼山鬼图,白虎坐卧在美人膝下,画法细腻如生,顺口道:“小沈官人这幅画画的倒是好,不知出自哪位名家所作?”
“下官自行提笔,殿下谬赞了。”沈勐一心都在司天监上,自先帝在时,赌场便一禁再禁,景仁年间倒是放宽了许多,可耐不住司天监拱火。
沈勐放在桌下的手紧握,语气慌忙道:“那依殿下的意思,下官这个赌场该当如何?”
“不如何。”
谢允嫌屋里炭烧得闷,扇着扇子说:“明日皇祖母定会彻查这处行庄,小沈大人还是明日关了好。”
“可这…”
沈勐满脸豫色。
明日,是与商贩交互的日子,这行庄一关,那商人狡诈,别处自是哪都不肯去的。
“一切都依小沈大人的意思。”北堂墨染捂着嘴咳了两下,说:“我这次来不徇官场只徇私情,还望小沈大人好好斟酌。”
宫禁将至,北堂墨染将人送到宫门口,便准备驾车回府,谢允先叫住了他。
“今日看来,太傅与沈大人倒是交情匪浅啊。”
“谈不上。”
北堂墨染拉开了车帘,说:“臣与小沈大人是同窗旧友,以前又同为幕僚,不愿人遭难,自是有心提醒一番。”
谢允站在门前,踩着地上的积雪,哦了一声,踮着脚往马车里看,欲言又止了半晌,才开口:“卓文呢?”
“?”
北堂墨染也是一顿,他当时知晓太子在行庄,急着驾车去赶,卓文,卓文好像被他落在半路了…
对上谢允的眼,北堂墨染认真的想了想,才说:“臣先差人送他回去了,冬日天寒,殿下也早些进去吧。”
“好。”
谢允眼弯笑笑,朗声道:“太傅明见!”
另一边— —
卓文看着松了的马绳,面无表情的跺了跺脚。
他找主子回来后,主子让他在驿站等着,他乖乖听话的等了。
然后发现马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主子不会怪罪的。
卓文看着越来越黑的天,乐观的想。
顺便庆幸主子在入冬后给了他做了一身新袄子,不然等到现在的他能冻成人棍。
驿站不给没有文蝶的人住行,他就站在雪天外,安慰着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等到北堂墨染接到卓文的时候,卓文脸都快冻紫了,入马车后的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
私设私设还是私设,和历史上的司天监不同,忽要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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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