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仪式,江烬抱着母亲的灵牌,走过枫城的大街,带她最后一次看这座她生活一辈子的城,全城的人都沉浸在了无尽的哀思之中,人们身着素装,神情肃穆,站在街道两旁,为她默哀致敬。
昨日清理废墟时找出了她生前佩戴过的首饰,下葬在城外,立了墓碑,江烬在旁栽下母亲最爱的枫树幼苗。
江烬的手还受着伤,沈洄想要帮忙,他坚持要自己完成,小树立起来还没有石碑高,江烬跪在土地上,认真抚摸碑上的刻字,低声诉说今后的打算。
谢寻道拿起江烬脏兮兮的小手,放在掌心细心擦拭,并对夫人的在天之灵承诺,他一定会照顾好江烬的。
医馆伤员过多,他们参加完下葬仪式后前往医馆帮助彦晏师兄。
路上师姐提醒两小孩:“待会儿的场景可能会引起不适,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沈洄点点头,可眼前景象还是惊到了他,病人们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青筋暴起,额头贴黄纸红字符,靠墙边僵硬地站了两排,活似僵尸。
沈洄和江烬没多大,倒是宋卿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激活任务:枫树下的约定】
彦晏与众师兄弟昨夜在这儿忙了许久,勉强控制住这群失去理智的活死人。
彦晏撩开其中一人的嘴皮,露出兽类的长獠牙,神情凌然道:“果然如此,妖族独有的妖魂疫,与那妖火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在灵魂上作祟。”
彦晏收回手,用帕子仔细擦拭:“据说上古神兽朱雀死后,火烧方圆三千里,触及者形神俱灭,神兽朱雀的一缕神火为妖族大能所用,本想助自身修炼,没成想适得其反,练成疫疾,祸患遗千年。”
宋卿卿讶然道:“不是只会对走火入魔的妖族生效吗?怎么会传染到普通人族身上?”
谢寻道拉开一具死尸盖在身上的白布,扯开它的衣襟,露出其胸口上的深黑异纹,回道:“或许问题出在这黑纹上。”
彦晏上前,取出锦囊内的单片镜,凑近观察,道:“昨日还未曾见到这鬼东西,它是染上妖魂疫后逐渐显现的,还是死后出现的?”
谢寻道召出佩剑划开墙边站着的病人的衣服,病人心脏裸露在外,以一种异于常人的速度快速鼓动,暗红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延伸开来,霸占着病人整个胸腔,活像一只巨大蜘蛛。
宋卿卿吓得惊叫一声跳开。
沈洄没被尸体吓到,那一声却吓得他一抖,除此之外,尸体看起来让人不适,他右手捂住胸口,胸腔里像被塞满了棉花,摩擦着他喉口,难受至极。
眼前忽然一黑,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江烬过于冷静的声音响起:“别看。”
大家看完尸体情况后,宋卿卿赶忙拿起叠放一处的白布为病人披上,蹙眉道:“枫城隶属于大国邝殇,邝殇位于明净山派庇护范围内,城中也有金丹期修士驻守,配备传讯符。”
“我们一行人下山修行,偶然路过此地,根本没有见到驻守在这的师兄弟,亦没收到传讯,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彦晏为死者掩上白布:“昨日击杀的蛇妖只是替死鬼而已,能够杀死多名金丹期修士,怕是有化神期修为,且死者身上并没有蛇类咬下的伤口,只有蛊虫噬咬痕迹,骨髓还被啃食殆尽。”
沈洄拉下江烬的手,表示自己没问题,实则心中无限凄凉。
宋卿卿说出了让人疑惑的点:“可是为什么本地人都不知道有妖怪呢?而且伤员都是将军府的人,妖怪对将军府有仇吗?”
言毕,宋卿卿看向沉默不语的江烬道:“敢问师弟可有在府中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江烬道:“没有,家父向来与人和善,没有什么仇人。”
“那或许是你母亲有什么仇人呢?”
江烬摇头,忽的眸光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师兄方才说有虫子啃咬尸体,城中并没有养虫之人,但有一人——”
“苏锦秋。”
“她是父亲前些年在战场救回来的西域女子,二人是旧相识,以前有过婚约。我母亲未曾介怀,一直以宾客之礼待她,她在房间里养了许多虫子。”接着江烬拿出一个琥珀,里面蛰伏着一只蜘蛛,“这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沈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吊死了,苏锦秋可谓世上用蛊第一人,虫族公主,传言她的蛊虫屠戮了一个大洲。
那么导致他们变成活死人的鬼东西,一定就是摄魂蛊了,苏锦秋为了惩罚负心汉所制,为祸一方。
沈洄握紧了拳心道:“中蛊者无药可医,它们吃人心,吸人魂,074你知道为什么它没有毁灭焕云十四洲吗?”
【摄魂蛊爆发于孤立在海洋中的海洲,人都死光了,无法传播出去,从此海州成为一片死地】
沈洄的眉拧得极深:“你有办法阻止它发生吗?”
【摄魂蛊会随着宿主灵魂消亡而饿死,它繁育能力极强,但目前看来,这些虫子还不是完全体,它们防御能力极差,所以我建议——】
【方案一:寻找对付它们的方法
【方案二:让幕后主使放弃研制这种蛊虫】
【方案三:杀死幕后主使】
沈洄点点头表示认同,看来他的系统还是挺专业的。
【以上方案来自任务:枫树下的约定完成方案,会达成不同结局,任务奖励也有差异】
沈洄表情僵硬,原来不是他家系统厉害,而是任务啊。
彦晏接过江烬递出的琥珀,然后看向谢寻道表示:“用于传送消息的蛛类。”
谢寻道把剑插回剑鞘道:“江烬师弟可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江烬此时一脸怀疑,他说:“西域迷雾谷,她半月前家中有急事离开了,而且她于我母亲并无敌意,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放下对我父亲的念想罢了。”
彦晏咋舌道:“虫族地界,吃人不吐骨头,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这个苏锦秋不简单啊。”
沈洄道:“但依江烬之见,苏锦秋并不是凶手。”
他的脑袋高速运转,在记忆里搜寻有用的信息。
苏锦秋既然放下过往,就没有理由去研制摄魂蛊,事情远比想象复杂。
那多年后疫病爆发的真相又是什么?又或许苏锦秋根本没有放下,不过是装出的表象而已。
思来想去,成了一堆浆糊。
沈洄早期写《无期迷途》时,可以追溯至三年以前,逻辑混乱,设定繁杂,想哪写哪,剧情都忘的大差不差,更何况此剧情还是小说世界为了设定合理补上的。
这一刻,他只觉脑袋里堵满了棉花,寸步难行,无奈叹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正一筹莫展之际,谢寻道问道:“我们先处理迫在眉睫的事,彦师弟妖族对这疫病可有解决之法,或许我们可以效仿。”
彦晏摊手摇头道:“妖魂疫算是老天对妖族的惩罚了,每个妖族身上都有,溶于血液,还记得我之前怎么介绍妖魂疫的吗?妖族走火入魔之后,也就是修为暴涨超过身体极限,这时行神不一,身体力量大于灵魂,妖魂疫便开始吞噬燃烧灵魂。”
彦晏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他们修炼不能随便走邪门歪道,也不能急于求成,所以他们总是吹嘘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至于医治之法嘛,废了自己的修为,让行神回归本源的平衡状态,但普通人本就没有修为,怎么染上的都是问题,更遑论医治。”
宋卿卿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好让混乱的头脑清晰一些,她崩不住道:“你看他们的长獠牙,哪里还有人的样子,叽里呱啦一堆,他们身上的到底有没有虫子啊。”
与宋卿卿一同长大彦晏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最怕虫子了,所以他走到宋卿卿面前,拿出一只血红的虫子,调笑道:“是这只哦,而且会吸食你的骨髓。”
“啊!”宋卿卿尖叫着跑出院子,恨不能离彦晏三百米远,唯恐有虫子蹦到自己身上。
谢寻道顺势问:“师弟知道是什么虫子吗?”
“不知道啊,我从脊椎骨挖出来的,里面脊髓都空了,听说脊髓是灵魂的容器。”
谢寻道头也不回拉着两个孩子往外走,让他们继续呆着这儿和彦晏接触的话,三观迟早长歪:“你们出去玩吧,彦晏你注意一点言行。”
“晓得晓得,小宝贝儿们莫怕,江烬你等一下,落下东西了。”彦晏还琥珀给江烬,“你小子,这虫子很贵重的哦,千金难求,看来苏锦秋挺重视你的。”
江烬紧紧握着琥珀在手中说:“苏阿姨很好,她不会伤害我们,她说如果有麻烦可以捏碎琥珀,或是去西域迷雾谷找她。”
彦晏表情瞬间僵硬,没听错吧,让小孩去那种鬼地方,说不清是要保护他还是害他。
谢寻道脸色凝重地叮嘱:“你也可以来找师兄帮你,希望没有你要去寻她的时候,到那时,你务必小心。”
江烬听师兄的话,乖乖地说:“我会的。”
谢寻道奖励似的说:“对了,晚些时候师兄帮你测测灵根资质,再送你一本修炼秘籍。”
“谢谢师兄。”
谢寻道摸摸两人的脑袋,拿出一点碎银给他们:“出去玩吧。”
沈洄和江烬穿过廊道,医馆内坐满寻常百姓,寻医问药,但大多是里面病人的家属,修士怕疫病传染,不让他们进院子。
他们见两小孩出来,其中一个穿着弟子校服,不论沈洄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人群迅速将他们围在中间,老婆婆上前两眼泪汪汪地抓着沈洄的手,哽塞道:“道人啊,仙人啊,我家李四他怎么样了,还能活吗?家里好几口人都靠着他啊!”
医馆掌柜拿着算盘,推开簇拥着的人,挤进去,斥道:“你们问一个孩子做什么,他知道什么,不要为难人家了。”
“我只想知道我儿子是生是死,有问题吗!”老婆婆撑着一口气哄完后,拄着拐弓腰连连咳嗽。
掌柜于心不忍,帮忙稳住老婆婆摇摇欲坠的身子:“您老人家别激动,知道您爱子心切,人家都在努力医治,昨夜还忙了一晚上呢,您就回家等消息吧。”
老婆婆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她用手偷偷抹下眼角未干的泪:“我一把老骨头等得起,我乳臭未干的孙儿等不起啊。”
沈洄张开怀抱,拥住对方颤动佝偻的身躯,安慰道:“奶奶您别伤心,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世间苦难摆在沈洄眼前,道路的前方还有许多艰难险阻和无助的哭喊需要他面对,如今弱小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说出一些虚伪的宽慰,无法给出肯定的承诺,他惧怕像《无尽迷途》的主角一样,给予人们希望,最后让所有人绝望,这比一直身处黑暗更让人痛苦。
“您儿子一定会没事的,我会将您的儿子完完整整地还给您,大家都会没事的,请相信我们。”江烬双指指天,双眸闪烁着坚毅的光彩,像《无尽迷途》的主角一样,像救世主一样。
沈洄惊讶地看着他,吵闹声全因这句誓言安静下来,半晌才有一个男人嗤笑道:“你一个小屁孩儿说得话算得了什么,不愧是少爷公子,口气不小,你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没娘没家了呦,那火怎么就没烧死你,是你害怕丢下亲人自己跑了吧。”
眼看着男人的无耻言论气红了江烬整张脸,江烬跳上去扑倒男人,抡起拳头快要砸下去,沈洄及时叫停他:“江烬!”
江烬回头,眼眶里的泪珠子打转,眼神凶狠像一只小兽,泪里却化满了委屈:“沈洄,他先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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