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舱的客人,从来与经济舱的客人没有交集,即便是在一架飞机上,他们相遇的几率也很小,就连跟着肖战一起回国的职员们,也都没能在下飞机后见到他们的总裁。
因为肖战早就从VIP通道上了来接应他的车,职员们则是坐着公司安排的小巴,去了员工宿舍。而形单影只的王一博,更是不可能与他认不出来的肖战有着任何相识的机会。
没有国内的手机号码,王一博只能用网络来查询回家的线路,顺着导航找到这五年间不知道更新了多少次的公交路线,找着通往离机场很远的别墅区。
走的时候车接车送,回来的时候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换乘好几个路线,才能到以前住的西郊家里。可即便是这样,王一博心中烦躁的情绪,还是没能盖住他心底的不安。
公交车摇摇晃晃,车上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在闹市的街头,游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间。五年没有回来过的城市,熟悉又陌生,那个五年未曾见过的父亲,待会儿又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相比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其实王一博此刻更怕他找到原来的家时,已经是人去楼空。若真的是那样,王一博连发泄,都不知道该对着哪里发泄才好了。
怀着忐忑的心,王一博从离他家别墅还有将近两公里的公交车站下了车,就这样背着一个背包,形单影只的奔着记忆中的方向走着。
肖战刚上了车,还没到公司,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肖战回国后的手机号码才办理不久,知道的人并不多,该通知的人南风自然是通知到了的,没有通知的那些,也是肖战暂时没准备告知的。
正在肖战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电话自动挂断了。就当是打错了电话,肖战也没有在意,可当他重新把手机塞回西装内兜,手还没完全抽离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同样的号码连续打了两次,肖战眉间闪过一丝狐疑,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起来,“哪位?”
“请问是肖战先生吗?我们这里是殡仪馆……”
如同晴天霹雳,手里的手机滑落在了汽车的座椅上,肖战竟还端着拿手机的姿势。整个人僵在那里,那双刚刚还坚定凌厉的双眸,在听见电话里那人说出自己母亲名字的时候,瞬间失去了聚焦。
耳边回荡的只有尖锐的嗡鸣声,眼泪毫无征兆的争先从眼底溢出,肖战突然回过神来,对着司机大吼一声:“去殡仪馆!城西的殡仪馆!快!”
第一次见自己老板的司机,本来看着肖战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就有点紧张,这措不及防的一吼,更是吓得他一脚刹车踩在了马路中间。
顾不得什么黄实线不能调头了,在一群人或按喇叭或伸头骂人的嘈杂声中,司机果断打了方向,像是踩了急刹车一样地踩死了油门。
车子在极限转弯之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肖战紧紧攥着头顶的握把,露出的一节手腕可以明显看到他暴起的青筋。
颤抖的指尖半天解不开手机的屏锁,肖战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但他此刻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拨通了南风的电话,肖战猛吸几口气,压抑着那股难以纾解的悲痛,哑声对着电话里的南风交待着:“给我找风水大师,我要买G市最好的墓地,现在。”
虽然肖战已经在刻意的压制了,但跟了他两年多的南风,还是立马就听出了肖战情绪的不对劲。他暂时不知道肖战发生了什么事,但肖战的家庭成员简单,除了两年前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Bobo”外,南风没见过肖战在跟任何人聊天时,露出那种有些孩子气的神色。
自然不可能是那个消失许久的“Bobo”,南风这么精明的特助,哪里推测不出是肖战的母亲出事了。
赶紧去安排事情,即便是还未确认,南风也按照最坏的打算置办了,而他自己也改签了第二天直飞的航班,定了今天最早转机到国内的飞机,匆匆去了机场。
肖战最近忙着公司上市的事,上次给母亲打电话,还是上个月月初,那个时候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跟他念叨着那个雇主老头的事。
她说那个老头是她这辈子遇到最单纯的人了,都已经这把年纪,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她说老头是个痴情种,儿时爱上的女生,至今都离婚多年了,他还时常念叨着。她说老头年轻的时候不会当老板,中年的时候不会当老公,老了老了,连父亲都当的窝囊,可她就是喜欢逗着这样的老头玩儿。
肖战记得上个月的时候他还跟母亲玩笑,说既然老头因为生病,腿脚不好了,就干脆拿轮椅推着老头上民政局,把这证逼着领了得了!有的男人固执,就该有人在后面推他一把。
而母亲却笑着说,她一辈子追求者无数,收到的礼物无数,凭什么被这么一个固执的小老头拴住,不划算。
然而当肖战到了殡仪馆,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时,肖战才彻底的情绪崩溃了。
嘴上说着不会被那个固执的小老头拴住,可他们却在上个月娘俩通完电话后,登记结了婚。肖战看着结婚证上老妈幸福的模样,就知道她那一刻有多么的开心。
为他,为他们的家忙活了一辈子的母亲,拒绝了无数追求者求爱的母亲,那个还没有来得及享儿孙福的女强人,连走了,都那样的强势。
肖战捧过沉甸甸的骨灰盒,拖着沉重的步子,手里攥着的是一个在殡仪馆里格外突兀的红色结婚证,还有一个档案袋。
借用了殡仪馆里的一个房间,肖战抹掉脸上的泪,将那份混合了双人的骨灰盒放在了桌上,他缓缓倒出了档案袋里的所有东西。
刚刚把东西交给肖战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说是他母亲临终前特意的交待,让他务必先将档案袋里的那封信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肖战很听话,他无视着几份文件和几张银行卡,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拿了起来,掏出了里面的信。
「老妈这辈子最宝贝的大儿子,展信舒颜,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妈我应该已经跟心爱的人一起化成灰烬了。不要为你老妈难过,我很开心能在生前与他同衾,死后还能同穴。
宝贝儿子,其实你妈我这辈子,过的挺自在的,你不要认为我的大半生,都是在为你操劳,你觉得我没从你身上享了福,心中有亏欠。其实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你上辈子对我施的恩,如今前世欠的债还完了,你这个“债主”也该放我进到下辈子去享福了。
儿子,老妈这辈子都以你为荣,你是最棒的,所以老妈走后,你也不要让老妈失望!老妈知道,我的战战,最听老妈的话了,对吗?
活着的时候唠叨多了,临了了,也没什么想交待的了。说说老王的事吧!
老王是病故,我们领证后不久,他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一天,才一直坚持不愿与我表白心意,我都知道的。他对我很好,我为他搭上这条命,也值!所以儿子,不要怪他,你应该最清楚你老妈我的脾气,我认准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得到,哪怕他先我一步去了阎罗殿,我也定是要追过去把他占为己有的。
唉……一聊老王又说多了,怪不好意思的,聊聊正事。
老王家里就一个有些不懂事的儿子,年纪比你小6岁,也在西雅图,但他还是个大学生。这件事也是老王临终时,我才知道的。既然我跟老王领了证,那小子是老王唯一的儿子,别管他如何,你作为哥哥,看在他也父母双亡的份儿上,也看在你老妈对他老爸爱惨了的份儿上,多担待一些。
档案袋里,是你需要的证件,还有老王公证过的遗嘱。他知道他那个儿子被他那位头几年意外去世的妈教坏了,但那孩子本性不坏,是他妈妈有产后抑郁症,对老王有误会,才教的儿子对老王一直都很冷漠,这些年在美国也没回来过。
老王的遗嘱我没看,直接就装在档案袋里了。老王临终前说,他把唯一的儿子交待给我了,我现在把他交待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将他带回正途,也稍稍劝劝他,让他不要对老王的怨恨太深。老王虽然不会做爸爸,但我知道,他绝对是个好爸爸。
关于弟弟的联系方式,老王应该都写在遗嘱上了,老王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你的名下,他相信我的人品,也相信我教出来的儿子,所以他把遗产都给你,很放心。
好了,不说了,我家老王已经等我很久了。儿子,不要哭,也不要把老妈的任性归咎在自己身上。老妈潇洒一辈子,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我的好儿子,你就原谅我这辈子唯一自私的一次吧!妈妈爱你,你是妈妈在这世上仅次于老王最爱的男人!答应妈妈,一定要幸福!
永远爱你的妈妈」
肖战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这封信看完的,隔着擦拭不净的水雾,他几次看不清上面的字,可即便是这样,肖战还是强忍着悲痛,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因为这是老妈希望的。
颤抖的将那份遗嘱打开,肖战对遗嘱上的财产明细不感兴趣,他快速寻找到老妈信中提到的事,把“弟弟”在西雅图的住址和电话记了下来。当肖战看到对方也在西雅图大学读书的时候,眉头轻颤了一下,他措不及防的想到了那个消失两年的男孩子。
“怎么可能是他……”肖战吸了吸鼻子,小声冷嘲着。
等肖战缓和了一点情绪后,才将关于“王一博”的信息拍了下来,发给了南风:「想办法去西雅图大学把他的电子档案调出来,再去落实一下他在西雅图的住址。」
发完信息,肖战随手翻了翻,才发现遗嘱中间还夹着一张手写的纸条,上面写着:「以后就麻烦肖肖宝贝每月1号固定给我那个不孝的儿子汇款了。爱你的老王」
肖战琢磨了一下那句话的口气,有些迟钝的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肖肖宝贝”应该指的是自己母亲。纸条上除了那句话以外,还留着西雅图那边的银行卡卡号。
肖战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历,今天已经是2号了,虽然母亲的遗体按照她生前的要求,昨天就火化了。但是以肖战对母亲的了解,给对方儿子汇款这事,她一定提前办妥了,于是肖战就没有在意这件事,很快收敛了情绪,将老两口的骨灰和档案袋一起带走了。
墓地还没有安置好,肖战带着老两口的骨灰,去了G市香火最旺的寺庙。他将老头留下来的钱财全部捐给了寺庙,也请了得道高僧为老两口诵经超度,算是尽一点微薄的孝心。
安置好了老两口的骨灰,墓地的事,交给南风去办了,肖战也是才看到南风临上飞机前给他发来的信息。既然南风回来了,肖战也算是有个放心的人可以托付,于是他收敛了脸上属于肖战的情绪,换回他肖总裁那副不苟言笑的冷面孔,直接回了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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