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爱你啊

肖战知道，王一博这是愧疚心在作祟，对于刚才的冒犯行为，释放出友好的弥补。

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接受了面前的人不是旧情人的事实，肖战默默松出一口气，总算踏实不少，但也不敢完全掉以轻心，仍旧有一点点防备他。

王一博对着一侧的助理吩咐：

“你去买几张新的愈合敷料，还有处理伤口的各种药品，一会儿给他带着，算是赔罪。”

白明旭下意识问道：

“王总，这么黑，我怎么去？”

“手机照亮，下次这种蠢问题自己解决，总助这个位置不能干就换别人干。”

王一博没好气地冷言冷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刻的王一博就是一只炸毛等待安抚的狮子，话里话外火药味极浓。

然而惹怒他和可以哄好他的人并不在场，饶是面前的“代替品”——这个果味信息素的小小Omega，都不能做到继续讨王一博的欢心。

他其实已经失去了价值，在王一博彻底意识到肖战不可能出现在这艘游轮上的瞬间。

白明旭恭恭敬敬点头，甚至不敢挑自己老板的逻辑漏洞，有关于这么黑的环境凭什么不能放猫耳侍应生离开，却可以支使他这个倒霉蛋去买药。

他只敢憋出四个字：“······好的王总。”

白明旭走后，王一博像是彻底忽略了身边人的存在，十分麻木，机械地，不断消耗着桌子上的酒水。

后续几瓶他们点的洋酒也都被呈上，将本就不怎么宽裕的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王一博面前摊放着几个空酒杯，反正什么都看不清，随便捞到哪瓶就往下喝，那不要命的架势让肖战看着有点怕。

几次三番肖战欲言又止，想了想方才王一博钳制他的那股不管不顾的疯样，又把话头硬憋回肚子中。

环境里升腾起的酒味越发浓厚，其实肖战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酒味，还是王一博伏特加信息素的味道，它们实在太过相像。

于是肖战也跟着酝酿出几分醉意，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躲在暗处痴痴地望着他。

出人意料的，傅华池并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下，而是由一名礼仪小姐前来揭晓今晚的重磅“嘉宾”。

戒指还是那枚戒指，在黑布揭开的同时，宴会厅中心的圆形光圈从中一点点的慢慢晕染开，向周围外扩，继而其余的冷色灯光也跟着陆陆续续亮了。

除了卡座的顶灯，所有的氛围灯像点燃的篝火，在这个巨大的游轮上以一个肉眼可见的慢速度燃烧。

肆虐过每一方寸，蓝紫色的火焰将细碎的水晶灯吞噬，最终整个游艇都全然被笼罩在冷色又灼热的火光下，成为囊中之物。

场面一度震憾，令人咂舌，众人纷纷感叹于傅华池的大手笔，只有肖战在开小差。

他还在偏头偷看王一博的反应。

只见对方肩颈过度绷直，薄唇紧抿，眉心微微蹙起，深黑色的瞳孔像深不可测的浩瀚宇宙，同样映出了所有灯光的影子，星星点点。

随着主持人拉长战线和期待的介绍中，王一博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枚钻石，一动不动，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丘，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孤寂。

他的落寞是由内而外的，无声无息，陈放在紧锁的眉峰下，沉醉于数不尽的酒精气泡间，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去问一问他，究竟承受了什么。

肖战是最清楚始末的那个人，他心疼他，也愧疚，可更想逃。

他最最没有安慰王一博的资格。

王一博忽然低下头，打破刚才的静止画面，随之，一颗晶莹的，泛着闪光的圆滚珍珠从金色面具底毫无征兆的落下，快到肖战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而产生的幻觉。

只有一滴。

肖战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心口堵得厉害，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

“先生······你······是流眼泪了吗？”

“没有。”王一博回绝地很果断。

“我看到——”

“光线太强了，眼眶酸而已。”

肖战只好点头，小声说：“噢······”

于是他偷偷叹了一口气，双手指尖不住地搅动衣摆，朝着王一博的方向坐近一点点，居然鬼使神差地问：

“您刚才说的肖······是爱人？”

问完以后肖战也愣住了。

他实在不该重新提起刚才那一茬，明明王一博已经不怀疑自己了，现在再提醒对方，无异于将风险拔高。

可他也只是想快速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还是肖战第一次看见王一博哭，他比任何人都要慌乱和无措，以前王一博从来都不会哭的，他是一个十分坚强的Alpha。

所有的Alpha都不会希望让心爱的Omega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王一博的自尊心比一般人都要强很多，所以在肖战的印象里，对方应该无坚不摧，至少在离开他时，肖战也总以为王一博终归可以挺过去的。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现在问也问了，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肖战感觉心脏开始越跳越快，一路蹦跶到嗓子眼，他在等待王一博的回答。

王一博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

他思考的时间实在有点长。

就当肖战以为他不会回应自己时，王一博终于开了口。

“不是。”

王一博补充道：“是仇人。”

只听“咣当”一声，肖战身形不稳，双手撑不住沙发，身子自上而下慢慢滑落。

为了避免自己跌到地上，脚尖抵住茶几一角，搁在桌面边缘的刀叉跟着坠地，不知道摔去了何方。

他慌乱弯腰，想要去捡，王一博的声音就从顶方幽幽传来，语气平稳，声线冷淡，落到肖战耳朵里，却带着无法撼动的怨气和失落。

王一博说：“看到那枚被展出的戒指了吗？”

肖战摸回刀叉，却不敢抬头，只是艰难道：“嗯，看见了。”

他闭了闭眼睛。

“是我送给未婚夫的订婚礼物。”

肖战没说话，选择了沉默，事实如此，身份不符，也不能争辩。

王一博似乎根本没想得到他的什么回应，应该是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情感宣泄口，或者说是倾诉对象。

自顾自地言语：

“他死了。”

说完，王一博终于舍得收回过分停留在黄钻上的目光，转而望向身侧的肖战，王一博的下眼睫上仍然保有尚未散去的水痕，湿漉漉的，一路蜿蜒，直抵肖战心底。

看客们纷纷投身舞会，打扮热辣的侍应生和舞女们扭动着水蛇般的细腰，在逐渐暧昧的氛围灯下攀上客人们的肩膀。

晚会的重头戏过去了，黄钻由一块透明的玻璃罩子框住，大大咧咧的躺在游轮的C位，没人敢靠近，触碰。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属于傅华池的东西，只有王一博觉得那一直都是他的，他送给肖战的。

肖战夺过王一博手里的玻璃杯，搁回台面上，重重一声：

“你醉了。”

王一博却摇头，“没有。”

药店在商厦区，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要跨越，白明旭迟迟没有回来。

肖战又是叹出一口气，有点自虐般的抬手沿着肌肤纹理一点点抚摸王一博留在他后颈的齿痕，感受疼痛带来的战栗，像是这样就能抹消那些悔恨与不舍。

王一博并未制止。

昨夜明明他留给王一博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不你当肖战死了”，没想到王一博什么都不记得，偏偏十分听话地记住了这一句。

有些话自己说出来无关痛痒，由旧情人复述出来却宛同带着一根根尖锐的寒刺，扎得肖战五脏六腑都在疼。

于是他自嘲般地点点头，哑声说：

“我还不如死了。”

“跳舞吗？”肖战吸吸鼻子，仰头时渴盼的目光里满是眷恋，等待王一博的回复。

王一博沉寂了几秒，像是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后选择把剩下的酒都喝光，麻痹感官后，慢半拍踉踉跄跄地直起身来。

王一博真的醉了，肖战知道他的酒量很好，但此刻的王一博绝对醉了。

清醒状态下的王一博，不会随便和别的Omega跳舞。

肖战顺水推舟，搭着他的肩膀和腰，几乎是半拖拽地拉着王一博往楼下的舞池走，在电梯门口撞见一对搂在一起热吻的男女，王一博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目光火热。

肖战和对方道歉，拉着不情不愿的王一博关上电梯，下行需要半分钟。

王一博双颊微微发红，身上全是伏特加的气味，他的后腰抵在电梯里的栏杆扶手上，领带歪斜，额前发丝散开，松垮又自然地将自己摊放开，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凌乱的欲望。

肖战忍不住欺身，在电梯还有十秒时间抵达之前抓住王一博的手，无法克制地哑声：

“你说一说，我是谁？”

王一博眼睛迷离，神志恍惚，眯起睫毛慢慢盯了一会儿，摇头笑笑。

“肖战。”

他埋头嗅着肖战耳廓的茉莉青提香，酒精侵蚀食道，嗓子沉得发麻，细细密密地震颤着，喃喃唤对方的名字。

“肖战——”

“肖战······”

肖战点头，斩钉截铁，“你醉了。”

王一博还是说“没有”。

于是肖战又换了一个问法：

“肖战是你的未婚夫吗？”

这一次王一博愣了一下，有点呆傻地点了点头。

他今夜穿得过于正式，配上这样直白的表情，像是瞬间将肖战和他拉回了曾经的青涩时光，那是一段十分美好的日子。

肖战瞪大了眼，揉了揉鼻头，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嗓音独自发颤，

“你刚才说他是你的仇人，他死了。”

这就是埋怨了，王一博听得懂，他只是醉了，并不是真的傻。

电梯抵达了，发出“叮”得提示音，肖战没得到王一博的回答，不肯就此罢休，重新按下上升键。

几乎是逼迫着王一博，将他在电梯一角困住，只能和自己面对面，没有其他退路。

现在又不怕王一博揭穿他了——

爱情真是让人失去理智的毒药，肖战内心腹诽，又不得不屏息凝神等待王一博究竟会说些什么。

王一博一笑，声音沉沉，在电梯里显得空旷，肩膀不住耸动，笑了一会儿后肖战却发现他脸上的泪痕比之前更多。

王一博最后一颗眼泪没有下坠，堪堪悬在眼睑上，两只眼睛红得彻底，宛同沁了血。

他皱起眉心，带着几分可怜地凝视肖战的眼睛。

摇头。

语气里是浓浓的哽咽，甚至是哭腔。

说：

“不是的。”

“我爱你。”

王一博，你很勇，说告白就告白，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