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给他的交代

【一博，今天赛道很空，来练车啊！】

【一博，怎么没回我，是不是在忙，今天要不要来？我们设置了新难度的路障，很有挑战性，你小子肯定会喜欢！】

【一博？还在忙吗？】

A市的气温依旧居高不下，虽说没有下雨，但空气湿度强到感觉衣服都可以拧出一滩水，随时都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王一博待在公司开完会，一身西装革履懒得换，就这么直接来了训练场地。

今天的天气不好，多云。

从公司出来时头顶已经黑压压一片，明明是白天，却显得昏暗至极，这种天气下的赛道可见度不高，所以场地里的赛车手并不太多。

王一博的穿着实在有点奇怪。

一般会来这里的人无非就是车手和教练，这些人都有定制的训练服，像王一博这种文质彬彬的长相，配上精致袖扣，昂贵的领带夹，莫名有股矜贵的气质。

身后跟着同样西装打扮的白明旭，倒像是来谈收购或者是有钱多到没地方花的冤大头赞助商。

总归不会像一名专业赛车手。

纪教练不在场地，王一博已经很久没来这儿了。

这么多年车手一批接着一批的换，赛车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年轻赛手多得像雨后的春笋，不断往外冒，一旦出现时间断层，就很容易被人遗忘。

王一博是典型的例子。

昔日里一时大热的最有潜力赛车手，于赛车界上骤然冲出的一匹黑马，他几乎称得上是里程碑的存在，然而这样的成就和地位，今日站在场地长达十分钟，居然没一个人主动前来和他打招呼。

更别提膜拜的后辈了，真的真的没有人认出他。

也不知是烦躁还是失落的缘故，王一博等到有些失去耐心，滑动手机聊天界面，上一条和纪教练交谈的消息追溯到许久之前，他给出的回复是——

【抱歉教练，不过去了。】

王一博甚至在几分钟后补充，一句看似更残忍和果决的说辞，就这么草率的给他的赛车生涯画上了一个不怎么圆满的句号。

【以后都不过去了。】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纪教练联系，拇指在通话键上迟迟悬而不下，心中满是愧疚。

当初解约的提议是他单方面提出的，即便是对方竭力挽留，王一博也丝毫没有动摇，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必须退圈，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是纪教练带出来最出色的苗子，一度成为对方所有的期盼和希望，在当下，王一博的退圈和解约对于纪教练来说，简直是摧毁性的打击。

这就好比养了几年的成果，刚尝到一点甜头，还没舍得吃，一夜之间忽然烂了。

糟心。

白明旭在一旁万分不解地观望着自家上司纠结的行为，实在热得不行了才踌躇着问：

“王总，要不······我帮您打？”

王一博手指一颤，不小心误触到通话键。

没等他慌乱挂断电话，对方已经快速接起，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居然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迟疑，对方慢半拍才问出声：

“是······一博？”

王一博将手机贴上耳朵，和对方打招呼，

“纪教练，我在训练场。”

纪教练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王一博重新回来这个地方，他听起来有些惊喜，讶异，言语中透露出一股无法抑制的亢奋。

“你来休息室，我在休息室！”

王一博这便挂了电话，轻车熟路带领白明旭回到他昔日“作战”的地方。

白明旭其实刚知道王一博曾经是一名专业赛车手时也是十分吃惊，但联想到王一博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以及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最好的态度，非常轻易的就接受了他的上司是一个全能的人的事实，并为此感到自豪。

白明旭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王一博则是目不斜视的一路往前，直到抵达休息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才佯装镇定敲开了门。

里面的人已经泡好茶，只等着王一博进来，纪教练年岁渐高，看起来比往年沧桑许多，不过精气神还是很足。

他看见王一博的西装，目光里的火热顿时像是被人浇了冷水，瞬间熄去大半，就连搓动的双手也跟着贸然停止。

王一博当然知道对方扫兴的原因，

“教练，我来这里并不是考虑复出。”

失望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纪教练大概率是这么多年早已想通了，这会儿也不再执着于追问王一博究竟发生了什么，招呼对方赶紧坐下后，只等着王一博开口。

“抱歉，打扰您了，我今天来——”

王一博拉长尾音，抿了抿唇，像是深思熟虑后才说：

“我想让您指导我练一练车，正好天气状况比较有难度，跑一跑赛道，就两圈。”

见过躲避极端天气的，迎难而上的鲜有，不过王一博这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以前也喜欢挑战一些高难度的弯道，所以纪教练并未表现得很吃惊。

只是还有一点困惑，“你既然不考虑复出，这是······纯玩儿？”

王一博端起那杯热气腾腾的茶，行为举止已然不像之前血气方刚又毛手毛脚的赛车小子，俨然一副高位者游刃有余的姿态。

唇齿在浅色茶水上抿了抿，不知道想到什么夸张的事，王一博自嘲般的点头，笑笑。

干脆认下，“嗯，就想玩玩儿。”

“那换训练服吧，更衣柜我还给你留着，这么多年钥匙都没换，还是那一把。”

纪教练是个念旧的人，虽说在王一博擅自退圈后有一段时间不解且生气，过后还是舍不得斥责对方，甚至不肯让任何人清理王一博留下的所有用物。

接过钥匙后，王一博跟着纪教练一并抵达更衣室。

当年他最后一次参赛的训练服果然还在柜子里规规整整的挂着，由于保存的很好，就连浮灰都不曾摸到，说明纪教练一直有在不定时帮他打理。

王一博眼眶一热，手指慢慢抚摸上昔日的作战服，皮质手感在掌心下略显粗糙，各种衔接处由于经年风化，存在开裂，微乎其微。

可一切都昭示着王一博已经离开赛场太长时间，就像他对自己并不存在百分百的信心，否则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换上吧。”纪教练催促他。

白明旭在见到赛车服时也显得十分感兴趣，一双眼睛里冒着让王一博感到熟悉的光，之所以感到熟悉，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赛车时也是那般反应。

可惜，他现在不这样了。

身后展柜里摆满了一溜水的奖杯和合照，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王一博光辉的印记，任谁都无法抹灭。

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荣光，用无数的汗水和大小的淤青，伤口换来的。

王一博不敢再去看那些刻有自己名字的奖牌，好似只要踏足这儿，就连主持人采访他以及场内观众的欢呼声都清晰可见，赛后纪教练和他拥抱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那些光环早已不复存在。

王一博处于久久的怔愣，直到纪教练在耳畔呼唤他，才呆滞地拧过头，眉宇间满是茫然的神色。

在那一瞬间，纪教练在王一博的眼睛中看到的并不是对赛车的热情和向往，居然夹杂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抗拒。

时隔多年，王一博始终不愿意讲明的退圈原因再次被对方提起。

纪教练眉心紧拧，发觉王一博的手指和肩膀在细微发颤，他重重压上对方肩头，一如曾经无数次给紧张状态下的徒弟打气一样。

浑厚的嗓音里充斥着浓浓的力量：

“一博，当年你这么仓促的宣布退圈，是和外界说的一样，为了继承家业吗？”

“你一直都没能给我们，给大众一个交代。”

闻言，一向八卦的白明旭同一时间转过头，两双探究的眼神齐刷刷向王一博扫来，王一博克制住自己仍旧在发颤的手指，咬紧牙关，面色甚至有些发青。

不是。

王一博在心里默念，他短暂地闭了闭眼，心想道。

当然不是。

能让他毅然决然放弃追逐且热爱的赛车，其实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他是没有给大众一个交代，王一博咽下苦水，有些痛苦地攥紧手掌，由于过于用力，圆润的指甲深深刻进血肉，带来清晰的痛觉。

他其实只想给肖战一个交代。

即便代价很大，王一博也依旧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