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有人在铁道上放了炸弹,火车被逼停了!二号车厢死了人,现在全乱了!”有卫兵在杂声中冲叶秘大声汇报。
车中人心惶惶,其他车厢的人都跑了出去,只有二号车厢锁了门,二号车厢与三号车厢餐车的连接处为了方便乘客设置了走廊,所以此刻所有人都往餐车跑,卫兵拦不住,空荡的车厢霎时间拥挤起来,动弹不得,越挤人们越无法动,越动不了越想逃,一时间乱成一锅粥,殊不知餐车车厢门早被上锁。
叶秘带着肖肖藏身于角落中,他手中拿着枪没有人敢近身,可叶秘明白,这只是一时之态,等被逼急了眼,这些人会全然不顾什么枪支弹药,而且藏于人群中的杀手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给自己来上一枪然后乘乱逃之夭夭。他警惕地一手握枪,一手搂住肖肖的腰,眼神扫向车厢中纷杂的乘客, 企图揪出那个钱显生安排的杀手。
叶秘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肖肖却是第一次见,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第一次亲身经历,不像电视剧里那样,作为局内人的心态与作观众完全不同,肖肖吓出了一身冷汗,窝在叶秘怀里一动不敢动,一头扎进去像个鹌鹑。
肖肖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侧的手轻拍了一下,他抬头向上看去,看见叶秘的喉结和优越下令颚线,肖肖不合时宜地愣了几秒。
又一声枪响打断了肖肖的愣神,有人中枪倒下了,是一位少女,她佩带的玉牌从衣襟中滑出来,在地上敲击出一声脆响,很快地淹没在愈发燥动的人群中。
情景控制不住了,叶秘的枪很快不管用了,两人像浮萍般开始被人群挤得到处摇动。
“门开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铁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号,接着人群开始如潮水一般向门外涌去。
肖肖听到这声喊,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肖肖就笑不出来了。
挤在车厢的人群开始不管不顾向外挤,似乎发生了踩踏事件,哭声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刺得肖肖耳边全然是嗡嗡声。人群像潮水般剧烈地涌动着,很快肖肖便察觉不到叶秘的存在了。
身边的热源一下子消失,肖肖的心猛得跳了起来,他四处张望着,企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肖肖已然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四周的一切荒诞又复杂,像一出默剧,而他自己像一只木偶,只能由人潮摆布。
肖肖被人推向车厢壁,脑袋直接撞上那些精质的花纹。
叶秘被卫兵护着拥下了车,他感受到身后一空,回头发现本应紧紧拉住自己手的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只一瞬间就被流动着的人群吞没。
“人呢?”叶秘朝身边的管家吼道。
“什么?”四周太吵了,管家没听见.
“小少爷人呢?”
“噢小少爷… …”管家转过身去看,却傻眼了。
“妈的…”叶秘握紧了那支勃朗宁,他讨厌事情失控。
“先生,你先别急我马上派……唉!先生!”没等管家说全,叶秘就再次挤上了车。
人群已经散了不少,群蚊一般一个一个地布在野原中,有的在逃命,有胆子大的在回头张望,却没有一个敢再回到车厢中,叶秘却又进去了。
车厢里还有些人在往外冲,大多都是为了拿上自己的财物所以耽误了时间的,叶秘毫不费力地在角落找到了肖肖,此刻他由于撞到头的原因蜷缩在墙角,已经昏了过去。
叶秘上前抱起肖肖,怀里人轻得像一片羽毛, 紧闭双眼,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睫毛不安地抖动着,像受惊的兔子。
看着额头上的一片青紫,叶秘不敢耽搁,皮鞋在木质地板上敲击发出响声,眼前便是车厢门了,管家朝自己伸出了手,想把肖小少爷接过去…
一声枪响再次划破上海城的初秋野郊,又接着一声,惊起田边只只麻雀,在蔚蓝天际中划开道道亚麻色的口子。
“先生!”肖肖在昏迷中仿佛听见一个人的叫喊声,语气中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担心与害怕。
肖肖感觉到自己正浮在一片云上,四周都是软绵绵的,将自己的整个意识包裹起来。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这世间世事轮回,终于轮到你了。”一位老者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
谁?肖肖想睁开眼睛上看,但眼皮上像挂了磨盘死活睁不开,急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孩子,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明白,你与叶生前世缘分未尽,再唤你回来,就是为了消了这阴阳薄上的一笔债,你只须顺其自然,等把这缘分耗尽了,自然可以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中去、老夫言尽,先走一步,小友珍重,百事从欢!”
什么缘?什么债?别走!把话说清楚啊喂!
“死老头!”肖肖猛得从床上坐起来。
“肖小少爷,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来,“我刚刚还瞧着小少爷的手动了,就想着怕不是要醒,没想到还真醒了!”
肖肖望向那女声的来源,只见一个把头发剪至齐耳的女孩正坐在床边,穿着一身浅青印花衫子,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是哪儿?”肖肖望向四周的环境,狠狠惊讶到了。
偌大的房间中被装饰的富丽堂皇。鹅黄色的壁纸饰有暗纹,墙边的柱子被绸子裹了起来,在柱棱处饰有花边,房内的家具清一色紫檀木的,就连身下的大床也是全由紫檀木制成,但柔软的鹅毛床垫垫在上面,使人全然没有不适感,房间隔处可见的古董玉器,肖肖只认得一件元末的青花瓷瓶,老师在课上讲过,像这么完整的器物,少说上亿。
“小少爷这是日本人给叶先生的宅子啊,现在已经过上海啦!”
“叶秘呢?我要去找他!”肖肖突然想起来。最后是叶秘带自己回来的,他好像出事了。想到这里,肖肖起身下床,急急忙忙跑出房间,任凭怎么喊都减不住。
“哎呀小少爷!我还没告诉你叶先生在哪呢!”那女孩急忙喊往想要下楼梯的肖肖,“他在书房呢!”
“书房在哪?”
“您跟我来吧。”
有了领路的,肖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书房大门,但在临开门时,他却不敢进去了。
那个叶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却是实打实地救了自己,还好像因此出了事,肖肖心里怪不舒服,一面是恶贯满盈的大特务,一面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肖肖不知道要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门突然开了,一位医生般的人物从书房中出来,瞥了肖肖一眼,又提着自己的手提医药箱匆匆离开。
他果然受伤了!肖肖心下一惊,还没仔细想,手已经将书房门推开了。
叶秘的确中了枪;但好在他提前预判到了对方开枪的时机及时躲开,子弹只擦过了他的腰侧部,而钱显生派来的人已经被他反杀,其余同党也大多被抓住,但听属下汇报跑了几个,叶秘还是皱起了眉头。
叶秘没想到钱显生会这么大胆在火车上布局,更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借肖肖演给他看的戏会让肖肖也卷入这场风波之中,于是他刚回老宅还没来及处理伤口就急忙进入书房忙着处理后续工作,即使在医生为他包扎时也没走出书房一步。
此刻伤口刚被处理好,叶秘还没来得及将上衣穿上,就看到门口站着那只姓肖的小兔子,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脸也在看到叶秘精瘦又不失肌肉的上身后刷得一下变得通红。
其实叶秘的上身大部分被绷带包裹,只露出锁骨和几片胸前的皮肤,肖肖却直接变成煮熟的虾,就差浑身冒热气了。
“那……那个,你没事吧?”肖肖眼不知道该看哪,手不知道该放哪。
叶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点严重,如果再晚一会儿…”肖肖的一颗心刚提起来,就听见叶秘补充道,“如果再晚一会儿,医生就要下班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肖肖实打实看见了他绷带上的大片血迹。
看到肖肖生气了,叶秘才正经道:“没事,擦伤罢了,不伤及内脏。”
肖肖看着叶秘泛白的嘴唇,觉得如果他真没事才是有鬼,火气莫名冒上来,把所有对叶秘的愧疚与心疼变成一个油瓶挂在自己嘴上,他“哒哒哒”地下楼,只留给叶秘一个背影。
但肖肖很快就为自己给叶秘甩脸色买了单,他正在一块假山前欲哭无泪。
“这石头怎么看起来都一样啊…”肖肖挠头,“这树怎么也长得一样啊…”
叶秘的小洋楼只有三层,可却配了一个园林当后花园,其中还有其他小楼小院子,小路密密麻麻,也不怪肖肖不认路。
“万恶的资本主义。”肖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路边的小石子一脚恶狠狠地踢进草坪里。
正值秋季,园林中种的树木大多落了叶,梧桐尤其多,许是很久没人打扫,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肖肖踩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放大了好几倍。肖肖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的环境,想找到来时的路。
走着走着,肖肖听见不远处仿佛也传来了踩踏落叶的脚步声,心下一喜:“有人吗,来给我带个路啊!”
“哪里来的土包子,连逛个花园都能迷路。”
“可能是新来的佣人吧,没见过什么世面。”
两个声音前后响起,引发一阵笑声。
肖肖顺着声音向前望去,只见一群红红绿绿正朝自己走来,为首的一身褐赤色旗袍,正捂着嘴笑,其余五人也都穿金戴银浓妆艳抹。
旗袍女走向肖肖,肖肖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好像是桂花头油的味道,薰得他直想打喷嚏。
“新来的?”肖肖听见那女的开口问。
肖肖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呵,当佣人就得有当佣人的样子,看你穿得像什么样!”
肖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车厢上那一身还穿在身上,只脱去了红色大衣外套,此刻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衬衫,还被弄的皱皱巴巴。
肖肖揪了揪衣角
“算了,等告诉李管家把他开了就行了,晓云姐别为了一个下人生气。”看到旗袍女发火了,立刻就有人帮势。
被称作晓云的女人冷笑一声:“走吧,饶他一回,别耽误了梨红园的这出《霸王别姬》。”
晓云一挥帕子,一群人又嬉笑着从肖肖面前走过去,消失在小路的拐角。
“等一下,我好像不是下人啊!”肖肖望着那群群肥燕瘦的背影,猛得一拍脑袋。
“小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啊,叶光生喊你去吃饭了!”
肖肖往声源处望去,是之前那个女佣,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冲自己挥手。
“哎呀小少爷,这文园可大了,听说是以前满清王朝皇帝行宫!日本人可真看重叶先生,这么好的地方让咱住,你看这假山,都是紫禁城运过来的…”翠云在一旁一边走一边念叨,丝毫没注意到肖肖此刻的心不在焉。
肖肖正把路边的一块块小石子狠狠踢进草丛里,石块与脚尖亲密拥抱后“嗖”地被踢飞,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肖肖的心情也在像小石子一般在达到高峰后急转而下。
“万恶的一夫多妻制封建主义。”肖肖嘟哝着。
“啊?小少爷您说啥?”女佣没听清。
肖肖眼中发出了社会主义的光芒:“人的一生是有限的,但革命事业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一生投入到无限的革命 之中去!”
看到她一脸茫然,肖肖只好叹了口气:“唉,年轻人,你不懂很正常。毕竟崇高的革命精神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我也是顿悟的,旧社会的糟粕必去除,人人平等的观念才会根深蒂固!”
说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肖肖便理了理衣领,背着手向前走去,如果女佣来自现代,那么她就会从肖肖的背影中看出一丝政府要员的气势,最少得是厅长级别。
“什么东西……”她皱了皱眉,“唉小少爷等等我!”
她刚想让肖肖走慢一点,肖肖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少爷?”
“呃……怎么走来着?”肖肖挠了挠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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