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苏玉堂比往常还要热闹。仅仅是几个时辰,外头拥满了人,一个挨着一个筑成人墙,将府门围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都是连花巷过来泄愤的,怪苏玉堂有能力将人赶出覃南,却只安排一部分的人处理,只守不攻,未能尽心尽力,又怪那些宗门世家明知诡门侵犯在即,偏坐视不管,总之,能怪的都怪了,能骂的都骂了。
苏尚青听闻,头大了半圈。
楚卿彧进正堂时,苏尚青正发着火,办事的人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乖乖等苏尚青吩咐。
“让人把他们全部遣回去!我若是有那个能力也不至于这般分身乏术!”苏尚青一脸愠怒,见到楚卿彧来也未第一时间理。
下人一时难办,各个神情低靡、欲言又止。你看我我看你一番后,带头的人勇敢站出来解释道:“堂主,不是我们不赶他们,而是他们根本不愿走,定是要讨个说法。我们的人但凡一上前,就被粮食扔一脸……”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是苏尚青不亲自出面解决,就闹得苏玉堂不得安生。
楚卿彧一来,没有立即出声打扰,站在一旁安静听了会儿,大致是明白了这场闹剧的由来。
最后还是没有商量个结果来,苏尚青气急,桌上的翠青色茶盏不可避免地摔得四分五裂,细碎的盏片飞溅到下属的脚下,彰显着主人的愤怒。
“苏堂主。”楚卿彧喊他一声,音色听着发哑,不时咳了几声。
苏尚青心烦意乱,听人唤他还是应了。欲要问他何事,忽见对方气色不佳,不比往常那般红润,精气也不怎么好,奄奄的,皮肤微微透着一副病态的白。
“可是之前受了寒?内人送来的姜汤你未喝下?”
夜里找到楚卿彧时,吩咐让人送回府中,烧了热水,还送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苏夫人怕他不喜辛辣味,特意在汤中加了几许糖霜。
楚卿彧轻声笑笑,礼貌摇摇头:“无碍,休息几日即可。”
“好吧,回头我让人去称几副药,你记得服,”苏尚青交代完,让杵着的下属退下自行打算,暂且先稳住他们,稍后再想他法,又找来下人,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安排完,楚卿彧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他,“你可还有事?”
楚卿彧:“自然为的是这次连花巷围来的黎民。”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苏尚青那火简直能直接烧到连花巷!他扶着额,眼皮子跳得厉害,无可奈何道:“说说看吧。”
“连花巷出事只有短短几日,真正失踪的人细数下来其实也不多,不至于闹到眼下的程度。且我与巳蛇交手时,是在远离闹市的水塘附近,若不是有人刻意出来,一般是听不到动静的……”楚卿彧顿了片刻,说得直接不拖沓,“所以我想,大抵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闻言,仔细想想确实有这种可能。那其目的便显而易见了,就如如今,众人围堵,拖住苏玉堂的脚步,好让他们一门心思地处理连花巷的事。对住民而言,保一方平安,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杞人忧天,是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苏尚青:“如此一来,想要牵住我们的便只有诡门的人了……你那夜可还有见过其他什么人?”
其他的人……
脑袋一晃,记忆中的男人稍纵即逝。
楚卿彧启唇道:“并未。”
“堂主!!”下属急迈步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苏尚青挥挥袖子,让他放缓点:“如果是外头那些人的事,短时间就不必再报。”
下属连摇脑袋,指着屋外一处方向:“不是,是……是虞家公子,他,他醒了!”
听后,两人互看一眼,马不停蹄地去了。
东厢房外站了好几个下人,他们脸色都不怎么好,一脸哀怨,有些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手里端着盆,里面的热水所剩无几,泼洒在房中、廊下。
里面是一阵惊愕的尖叫,伴随着众人脚步的慌乱与无计可施的劝阻。霎时乱成一锅粥,难得从虞家人的身上瞧见手足无措的神情。唯有虞潇还算平和,他不方便进去,站于屋外,手里的木杖用的是槿木,渡了一层树脂,仍是被他手中的茧磨出一条条痕迹。虞潇沉着眼,盯着里面发疯的人,闭口不言。
药师实在遭不住,率先从里逃出。
苏尚青一到,看见的就是这场疯闹。
虞璟醒来,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乌青,眼珠瞧着充了血,红得吓人。他的两臂消失不见,对他的打击显然很大,两腿踢踹着被子发了疯地叫。然而反应更大的莫过于此,只等虞倩疾步走来,想要安抚虞璟,谁知虞璟见她和撞了鬼似的别无二致,是心里最深的畏惧和恐慌,连连踹了好几脚,嘶喊着让她滚,别害他云云……
“舅舅,你怎么……” 虞倩不慎滑倒,一身昂贵的衣物沾上了洒出的脏水,宗政无烬赶紧去扶。
“阿璟!”虞倩一怒,责备地喊他一声,虞璟早已全然不顾,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无奈又被灵士逮回。
虞潇看够了,木杖在地上重重敲了敲,没说一个字,却让旁人莫名的顺从,抛开了方才的慌乱,寂静地等虞潇发话。
虞潇脚下一动,虞赫眼神飞快,一步一步搀着他。
听虞潇道:“你弟弟疯成这样,他怕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虞倩嫌脏,索性干脆直接脱了外衣的纱丢在灵士身上,略有不满,还是对虞潇放尊敬了:“虽是如此,但以往他不曾这样,见我可是想念得紧,等他醒后却避我如蛇蝎……”
她这般意思很是明显,若非虞倩虐待他什么,那便是在虞璟遇难时,曾经看见过她,又或者说是看见过她这张脸,才让如今再见是这样的胆寒。
虞潇不可置否:“这几天你们便不要再见他,过些日子,如果虞璟有所缓和再问,切勿操之过急。除去旁的,还得劳烦苏堂主安排了。”
苏尚青自然是推脱不得,地主之宜可谓是做到了极致。
虞潇让人将屋门锁上,怕人跑出来,灵士尽职尽责地把守门外。
处理妥当后,虞潇领着人离开,没走几步停下来。
“我近日派灵士去了一趟璟儿出事的地方,在那里,感应到了各种的术法痕迹,术法之中就有金家的道术,不过不比诡门旺盛且没有杀意。要说可疑的,那就介于二者之间的一道术法,它不如道法,也不像诡门的阴恶,可惜微弱得很,一点就散了。”
“会不会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苏尚青疑问。
虞潇没答,接着说:“无烬后来和我说,璟儿出事时,宗政熵宴也曾来过。”
“是。”宗政无烬听闻,才稍稍说上一嘴,他又是后辈,不方便插上一句,只能安静听着。
“二公子他……”苏尚青想了想,又觉得有理。
都知宗政熵宴患有腿疾,不便离府,更别提离开轮椅了。可当日他不仅来了,甚至还愿意与之一同去寻,宗政无烬才不信他会有这份好心。
“是我带二公子来的,”楚卿彧本不做声,却听得不舒服,“我在途中碰见他,一时担心怕他出事,便自作主张带着他,期间二公子一直伴着我,若他真有问题,那允乐自然难逃其咎。”
“是了,当日我们几人都在,他又怎么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苏尚青说。
宗政无烬却不答应,谈及宗政熵宴他总是摆不出好脸色:“他不行,但他的棋灵可以。他是与楚公子待在一起,但梁浅见不着人,到底是太巧了吧。”
“好了!此事的是非暂且不提,究竟是谁虞家自会找出。”虞潇出声打断,不愿多论。宗政熵宴即使与虞家没有任何关系,但虞家怎么说也是世族,宗政熵宴既是宗政平川的儿子,也是宗政无烬的半个弟弟,多少与虞家扯上半点关系,到时这话传出去,多少有些败坏名声。
宗政无烬一哑,见虞倩没有出口的意思,忿忿不平地闭了嘴。
“苏堂主,府外的人你可有打算?”虞潇问他。
苏尚青只得摇头,把当初和楚卿彧论的尽数说了出来。唉声叹气着:“诡门有意拖我脚步,实在叫人进退两难。”
虞赫:“如果真是楚公子说的意思,那何不如将计就计。将苏玉堂的人派去连花巷,顺他们的意,可保他们一时安全。”
这话听得不计后果,虞倩忍不住轻笑,觉得荒唐:“那金翮易那边便不管了?他手里的天罡笛可不是个寻常物,当年褚家灭门,凌波伞可是被诡门拿走了,要是天罡笛重蹈覆辙,不说那些毒人,禁尸你能摆平得了?”
虞赫似乎受惯了虞倩的冷嘲热讽,对她说的话多多少少不讨好,索性不搭理:“金翮易那边不需大动干戈,阵势大了反而不便,几人去即可。另外,还得劳烦苏堂主这几日将城门封了,遇情况特殊者,是进是出还请查个明白,为的是怕金翮易跑了,如海底捞针,又担心诡门再来人或抓着人不声不响地走了。”
虞潇不反对,虞赫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虞倩没法当着虞潇的面争理,就当吃了一个哑巴亏。
最后,苏尚青只能瞧着办,按虞赫的意思去处理连花巷的人去了,楚卿彧被人领着去了趟药房拿药,匆匆告了辞。
药房的掌柜按吩咐给楚卿彧拿了几味见效快的,称了重后和声和气地递,告诉他煮的分量与时候。楚卿彧道谢接过,顺手就要掏银子,老板忙着阻下。
“楚公子自是不用,我们苏堂主可是特意吩咐过的。”
楚卿彧定然不肯收,楚家的礼义廉耻他忘不得,走之前仍是付了药钱。
他要回客房,正好碰见了苏大小姐,对方正一脸愁怨地走,身后的侍女跟在后面叮嘱着什么事,而她不怎么去听,很是敷衍地答,直到见到一袭白衣,眼眸才重新亮了起来,提起褥裙追上他,身上的丝带落个没影。
“楚……!”苏婉没跑几步话也没来得及喊,低头一看正好踩住了一块灰色方巾,她没做回事,当别人不小心丢下的,欲要赶上,却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站她面前了。
楚卿彧在苏婉眼中总是有一个好好公子,不时听外界对他的赞赏,她总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现在楚卿彧愿意走向她,愿意朝她而来,让她不免局促:“楚公子,你……”
楚卿彧没听她后来的话,自顾自地蹲下身,手指勾住苏婉脚下的布巾,说道:“苏小姐,劳烦抬脚。”
苏婉:“……”
他说的依旧温柔,对她很谦逊,即使苏婉不小心踩住了他的东西也没见他生气。但就是楚卿彧对她越温雅就越疏离。她愣了好一会儿,听他再叫了一声才堪堪收腿。
“我……”苏婉有些愧疚,楚卿彧拿在手里,没有怪她的意思,仔细拍开布巾上留下的灰。
苏婉灵光一动,不管侍女呈来的丝带,从袋中翻出一块白色丝巾,丝巾上用了明黄缎捻金丝,一针一线恰到好处,将一朵芍药绣得栩栩如生。她笑着对楚卿彧说:“楚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眼拙没能瞧见,我看这布巾都脏了又瞧着朴素,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将我这块丝绒的赠给你,就当作我的赔礼可好?”
她说得诚意满满,很有想赔礼的意思,可楚卿彧没放心上,将方巾整齐叠好收进衣中,与和她客气着:“多谢苏小姐好意,方才的事楚某未记挂于心,苏小姐不必觉得亏欠。这块布巾虽不比其他,但物无好坏,只看用得顺不顺心,我若觉得它好,那便是千金不换。楚某身体不适,怕传给苏小姐,还请离我远些。”
楚卿彧合手作揖,与她告辞。
苏婉自知说错话,赶忙来拦:“等等!楚公子,我并未有那个意思,我……我,我听父亲说,楚伯伯近些年有在为你寻觅良姻,我对你有意,若是,若是你不再乎旁的,你可不可以……”
“抱歉苏小姐,成婚并非儿戏,若不是两情缱绻,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此事我会与父亲好生交代的,也愿你早觅良缘。”
“为什么?我不明白,”苏婉不肯罢休,她本就是一个娇惯的性子,随心所欲久了,总认为什么都能如她愿,但偏偏楚卿彧不同,难免挫败,“即使你现在对我无情,但我们可以慢慢培养的,我也可以等你,等你喜欢我,而且……论家世、长相,我不比旁人差多少,我相信楚伯伯也会同意的。”
楚卿彧摇摇头,流露出一抹淡笑,像徐徐而来的春风,带走往日的尘埃。
“能得苏小姐喜欢是楚某之幸,只是冬日覆雪、柳暗花明,我也在等一人。”
楚公子好矜持!好喜欢!
床上,楚卿彧:什么叫自重?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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