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的事闹得很大,一夜之间,仅是两个禁尸逃脱就损伤了苏玉堂十几人,后来若不是虞潇的灵士及时赶来,恐怕会酿成大祸。
当夜聚集的民众无辜被伤,严重的当场断了气,剩爱人悲哀的哭泣与低鸣。
苏尚青即便知道有一天诡门会来劫狱,却没想到诡门会用凌波伞来对付他们。
于是,在百姓来闹之前,他便吩咐下人,将那晚不幸去世的人配合家人好生安葬,并亲身上门赔付以表歉意。
然而此事不到半日,苏玉堂就收到一道消息。消息传,今日旭日初升,金翮易自毁筋脉,死于河坞附近的绿林河岸,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手里的天罡笛被他亲手摧毁,残缺的碎片尽数冲进河里。
这个事冲击力巨大,仅仅是几个时辰,百家宗门差不多都知晓了这件事。他们本以为这是虚假传言,难以置信,谁料传这消息的,正是金家家主——金昆。
此人一出,全部闭了嘴。
金昆说,金翮易在逃去河坞的路上遭遇诡门的埋伏,孤身应敌,然人多势众,身负重伤,在濒死之际幡然醒悟,不愿见诡门嚣张无度、黎民立于水火之地,便催动自身法力,最后一刻将天罡笛毁于手中。
下人一五一十地禀报着,又说,金家为金翮易的事感到羞愧,最后宣称即日起金家退出五家之一,金昆无脸以对,愿意只身伏刑,不日便入诏狱,府中的珍贵宝器会全部分予宗门,绝不私藏,作为金家的补偿。
苏尚青听完,知道这是金家在大事化小,努力在弥补,但偏偏摧毁的是上古法器之一,而正因为法器的存在,庇佑了整个八荒,与诡门的杀人蚀血的邪术达到一定的制衡,所以盛世永夜、其乐融融,不像四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一般,为一人之上、无尽荣华,四海不平、骸骨随处可见,孤独的灵魄漂泊无定,始终寻不到归处。
即便金翮易迷途知返,但天罡笛一毁,就是千古的罪人,连同着金家一起,都要受到万人的指责,史书上也会添上一笔,留后人避讳与指摘。
苏尚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人心叵测,江山易改,当年的疯魔炼狱仿佛离再次上演不远了。
*
经过宗门决定,禁尸非同小可,对诡门来说尚且还有利用价值,于是防它们再次伤人性命,让楚卿彧等人将禁尸带入冕州押进诏狱。
诏狱不比其他,看管的是危险等级较高的人以及罪恶滔天的犯人,由百家宗门的各个武士看守,曾经诡门中人妄想劫囚,却力量悬殊,差点搭上性命,落荒而逃。
与楚卿彧一同回去的,还有虞家的人。说来奇怪,虞家这一趟来的,为的是找出伤害虞璟的人,但如今瞧着是无功而返,其实更像心中已有定论。
马车一路向南走,匿于绿色之中。
一只黑鸟展翅高飞,盘旋直上高崖,藏入云巅深处。
宗政熵宴垂眼远眺,站的位置正好在悬崖口,碎石滚滚,往前一步就会坠落云下,粉身碎骨。
乌鸟立在他的肩上,啊啊叫唤,直到宗政熵宴说了声知道了,它才安分下来,用喙梳起玄色毛羽。
半响,靴子踩过石块碾进土中,来人步履不惊。
“满意了吗?”
宗政熵宴目光一斜,唇角浅浅弯起。转过身,乌鸦见来人不善,扑腾着翅膀,势必要将人啄个满头包,结果,一只大手圈住它,把它拖了回来。宗政熵宴瞧着乌鸦,似有无语:“滚。”
鸦鸦:“嘎嘎嘎!!!”
宗政熵宴一放手,鸦鸟飞得没影。
青空肆无视这段小插曲,狠狠地直视宗政熵宴,口气稳重,带有一些被戏弄后的怪罪:“让我大费周章地去劫狱,放走金翮易说得好听点是为了拿走天罡笛,说得不好听,是想虞家知道我来了覃南,而只有他们晓得,几年前我和虞璟结过仇,所以我卸了他的胳膊合情合理。宗政熵宴,你不是在和我合作,你是在利用我。”
他接着说:“我讨厌算计。”
“我这样不叫算计——你是诡门的人,听命的自然是鬼舍,你若是为了私人恩怨擅自动虞家的人就是太蠢了,不值得,如果他们聪明点,就会明白到底是谁指使的,包括炼化禁尸以及夺取天罡笛,”宗政熵宴向他走来,“你不是恨鬼舍吗?我这样帮你,互相各取所需,谈何的算计?”
“金家的人,是你提前放出消息让他们跟来。”青空肆审问着,“金翮易的疯魔也是你的手笔吧。”
宗政熵宴从善如流,不疾不徐:“金翮易道尽途殚,说白了就是心死。让人临近疯癫实在简单,但真真地疯魔却是难事。而我在赌,赌他的情,赌他残存的爱。”
脚下石子浮浮沉沉,崖下云烟翻涌成江,青空肆一把掐住宗政熵宴的脖子,浮起几道青筋,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将人毙命:“所以你让我杀了他身后的跟班?”
“是。”
“那你将金家的人引来,故意拖我脚步,此事又怎么算?当初你在宋严尸体上落一枚棋子将我引来,嘴里说着合作,现在这么防着我,心有不诚啊。”
宗政熵宴云淡风轻,又是浅意地笑,眉眼深深:“不将金昆引来怎么让他们知道天罡笛毁了的消息呢?眼下,金家败落,金家家主落狱,五大家又少一足,手中法器也只剩下三个,对付起来可就轻松多。鬼舍卧薪尝胆这么久总有急的一天,一旦急了就会露出马脚,那时宗门讨伐,你不会是一个人,你的仇就可以报了。”
“说得好听,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鬼舍负伤未愈,实力却不容小觑,你猜为何宗门上下不愿讨伐?你真以为他们全部是为了天下黎民的安危吗?并不,只是他们忌惮他而已。”青空肆说。
“是纸上谈兵还是言必有中,那就且往后看吧。你认为我大放阙词,但其实你心动了不是吗?”宗政熵宴握住青空肆的手,拉开,一步一步地试探,“你想抓住任何机会杀了鬼舍,夺诡主之位,报杀妻之仇。不过我很好奇,夺位和报仇,权势与爱情,你到底更看重哪个?”
青空肆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管的太多了。”
宗政熵宴当作看不见:“我猜是爱情,至少现在是吧。五年前你听令杀了满门,唯独褚希芸你没真正地下去手,背着鬼舍将人私藏起来,那时你是真心爱她的不是吗?”
青空肆蹙眉:“你什么意思?”
宗政熵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多提一嘴。人活一世,有初心是好事,但变数太多,走到底,你就不一定是你了。”
青空肆:“那是我的事。”
宗政熵宴往青空肆低垂不动的左手轻瞥一眼:“再多的我不会管,你要做天下之主,怀揣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以及就算杀尽天下人皆与我无关。我们合作,要的是结果,我也一样。”
青空肆眉峰一压,打量着眼前的人。对宗政熵宴的信任几乎没有。
“天罡笛确实在我手里,往后我还需一用,用完了,我会亲手奉上的,所以还得请你在鬼舍面前瞒上一瞒。”宗政熵宴挥挥手,和他擦肩走过,诚心道。
“我很好奇,”青空肆也许犹豫过,所以问得突然,“你是如何知道,我没杀她。”
“刺印。”宗政熵宴回。
“我曾与她朝夕相伴,一个刺印我怎会不知?”脑中浮过无限身影,至今褚希芸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提的。我有幸见过她一次,在楚横寿宴上。彼时众人吹捧称赞、饮酒取乐,我不愿多待便出去了,正巧碰见了她一脸愁容……”宗政熵宴嘴上一顿,话止于此。
“然后呢?”
“她问我……”
——
“二公子!”褚希芸惆怅地盯着盛开的花,粉嫩的花瓣被她碰掉了一半。正唉声地思索着,忽听见椅轮声,循声看过,没等侍女提引来人,她便先一步就对上了号。
梁浅停住,还没弄懂是谁,宗政熵宴就率先称呼她:“褚小姐。”
褚希芸觉得意料之外,问:“你,你识得我?”
宗政熵宴含笑点头,反而叫褚希芸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对宗政熵宴的了解也只是有腿疾,常年身坐轮椅,所以听到轮子压过路时的声音她就猜出了,还碰巧让她猜对了。
宗政熵宴见她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一个字,扭捏地揉搓衣袖,便开口询问:“可是有什么事?”
褚希芸这才匆匆点头,羞怯问:“我可不可以请假你一个小问题?”
他不是问“什么问题”,而是很轻易地答应下来。褚希芸一听便不怕他拒绝了,放下心了。
“若是生辰礼,你们男人都喜欢些什么?”褚希芸踢踏着小石子,踌躇不定,“今日楚爷爷过寿辰,有好多人报喜送礼,我便突然想起……想起阿肆生辰也快到了,他曾与我说他幼时家贫,爹娘走得早,生辰便没过过,如今他是我夫君,我在意他,想叫他开心。”
她接着道:“金银珠宝太艳,怕他不喜,贴身首饰太重,又怕繁琐……二公子,如果是你,你会送什么呀?”
“他若爱你,即便是一粒砂石、一根杂草,也比千金珍贵。心意远比礼物沉重。”
楚希芸觉得言之有理,傻傻地点头。心里似乎有主意,回头和侍女吩咐着。宗政熵宴觉得没什么事,作势要走。
“唉!再等等!”褚希芸挡住他的路,一身水蓝色儒裙清幽雅贵,像绽放的蝴蝶兰,灵动永恒,“我,我想在手上刺上一个纹印,想在那日告诉他,却不知刺什么样的图案好,可否劳烦二公子帮忙想个建议?”
“褚小姐,主人还有事……”梁浅在后提醒道。
“并蒂莲,”他忽而一笑,和声提议道,“寓意同生共死、一片丹心。很合你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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