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虞倩频频出府,听说是虞家的人传了信给她,关于虞璟的消息有了进展,在虞家静养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可惜虞璟依然怕虞倩,每次见她恨不得拿东西砸,将人赶离房屋,后来虞倩就没再去过,最多来府上远远看一眼,姐弟的关系慢慢生了罅隙。
而虞雍问过虞璟,在出事当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起初,每次一问他总会疯上一阵子,尖叫地把每个人吵走,等他情绪稳定,虞雍就慢慢把人从屋里带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不怎么怕了,也开始接受自己断臂的现实。
大概过了一个月,再问他时,他依然情绪起伏很大,害怕、畏惧、排斥,只是这次虞璟比以往多说了许多。他胆怯的东张西望,警惕着房里的各个角落,瞪大了眼珠,眼下乌青,越黑的地方他盯得越紧,最后缩在被子,又是哭又是笑的,“是大姐,她要杀我!要杀我!还有很多……很多死尸,他们全部要我死!爹……爹,救救我!”
虞璟的疯魔药门的人束手无策,他的身体逐渐变成虚弱,从不可一世的模样一路跌下,到如今的痴傻疯癫。看他慢慢脱了相,身上的肉没有多少,瞧着只有干瘪的皮包着骨头,虞家夫人凌眉心急如焚,他的小妹也担忧的厉害,一家人一时无措,毫无办法。
凌眉哭得梨花带雨,小妹在一旁安慰着她,等虞雍回来,她便抓着人问情况。
虞雍把问虞璟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不可能,”凌眉用布巾擦拭泪珠,“倩儿从小就与小璟感情最深,更何况倩儿一直待在宗政府中,怎可能是她呢?”
“自然不会是倩儿……”虞雍拧眉,“是青空肆。你还记不记得璟儿有次回城,马儿跑急了,将人撞断了一条手臂?撞的不是别人,正是青空肆。”
“可是,这件事不是过了很久了吗?”小妹上前一问,“若是要报复哥哥,为何要等到现在?”
“闹事之后不久,青空肆和褚家千金情谊相投,再后来就成了婚,青空肆到底是忌惮几分,怕诡门的计划泡汤才有所忍耐。直到褚家灭门,他就再没出现过,如今同在覃南,怎可能这般巧?”
这话说得通。覃南这一趟,诡门拿活人炼化禁尸,又伤人性命,还大张旗鼓地用凌波伞放跑禁尸,更对天罡笛契而不舍。区区两只断臂,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那,那虞潇曾说的那一道奇怪的术法呢?”
“的确有些可疑,最后的术法残留看不出什么,只是虞潇在覃南查过一阵子,没能找出个什么来,也许是想多了。更何况控制尸体伤人,除了诡门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可是青空肆这人,行踪不定的,又是鬼舍手下的心腹,要为小璟报断臂之仇实在……”凌眉想到着就心里难受,伏在小妹肩头,懊悔不已,“我早该从小将他管教好,如今让他和倩儿长大养成这样的脾性。”
也许何不应该庆幸只食要了他的两条手臂,而不是一条命。可如今虞璟这样疯下去,对任何人都畏怯,入夜难免、食不入腹……
小妹晃晃脑袋,要说出来的话欲言又止,烂在肚子里了。
*
宗政熵宴近几日安分得很,一直窝在案台提笔写字,一步也未踏出过偏院。一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蛛断了他的经脉,这段时间没少咳血,需要花些日子修养。其二,虞倩虽然出府频繁,但对宗政熵宴的行踪可是没少管,这不,外头就守着几人,借着清扫的名头每日往返,任劳任怨的。
写好后压过印章,一旁的下人上前替他妥善整理,等墨迹干透,卷上几圈收进纸筒中。
宗政熵宴虽然名声不好,总是沦为口中笑柄,世人常告诫自己的孩子长大不要像他,然而,宗政熵宴从小被傅兮带着练字,字迹笔出有锋、入木三分,在江云弈的宣传下,他的笔墨反而受人喜爱,一张便能买个好价钱。
梁浅端来汤药,药味苦涩,宗政熵宴眉头皱了一下,还是一口闷了下去。末了,梁浅用术法将宗政熵宴的脉络重新调养,把断裂的全部一一补回。
宗政熵宴体内的蛊蛛似乎是死了,梁浅他探过几次都没见着动静,结果没让梁浅放心两秒,就听宗政熵宴问他去南域取的东西在哪。
“……”梁浅不太情愿答,“江云弈手里。”
“怎么会在他手中?”宗政熵宴一疑。
“回程的路上,他偷了。”梁浅语气听着有些虚,眸光一瞥。
“……”
宗政熵宴气忿地怒了一下,最后哑口无言。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微妙地笑了一下。他指望不了梁浅能自己拿回来,于是只能收拾收拾亲自找一趟。
这次去的不是花满楼,而是带着点银子在外头的下人的目光中上了江浦坊。
一进坊,门口的粗汉就去给江云弈传口信,而宗政熵宴不怎么着急,车轮的声音在内响起,吵吵嚷嚷的人一时被吸引了注意,看热闹似的打量着他。
“哟,稀客啊!这不是宗政二公子吗?怎么今日不去花满楼快活,来了这赌坊啊?”其中一人放声嘲讽,“该不会是在那把钱花光了,所以来这逍遥吧?”
其余人听后笑声附和,有些还鼓起掌。
江云弈正好从二楼房里出来,趴在木栏上瞧,目光扫过那个起头的男人,和身旁的粗汉说了什么,接着又落回了二人身上。
梁浅抬眸,与江云弈的视线相撞,后者微勾唇角,惬意一笑。
他们本以为宗政熵宴会生气,想从他的脸上看到恼羞成怒的模样,只是可惜能真正地让他动怒的事再也没几件。
被推于桌前,身边的人避瘟神地躲,给他腾开一个位置。
宗政熵宴掏出一袋钱囊,数量不多,不足那人的十分之一。丢在赌桌上时,别人又是一脸不屑,“不是吧二公子,你就拿这么点钱来赌?”
“是啊,到时候输光了可别说我们欺负你。”
“就你那运气,到时候真输别叫唤,”一边的富家太太听后,朝男人怒道,转头与宗政熵宴笑脸相迎,看着他的脸,越瞧越喜欢,“二公子,你随意赌,赌输了我给你垫钱。”
“二娘你见色起意是吧?”男人嚷嚷着。
“切,你有种长成二公子那样啊?就你这样谁在乎你。”
“你!”他气得不行,羞辱宗政熵宴,反而被旁人看了笑话,“来!我倒要瞧瞧你多能耐!”
宗政熵宴:“好啊,玩什么?”
男人从庄家那要来四颗骰子,这四颗比较特殊,被他一一摆在桌面,“除红,玩过没?”
除红,又名朱窝,由参与者分别投掷四只骰子,骰子只有四点涂红色,其余点数涂黑色,根据骰子的点数组合来决定胜负与奖惩。四枚骰子的组合十分繁杂,并非所有的点数组合都有用处,其中,花色最大的是浑红,即四粒骰子全为红色,是赏色;而小的算作罚色,除去一只红四外,其他骰子点数之和为八或小于八者就是小数。自然,还有更小,只是情况少见。
他接着说:“哦,除红一般地方玩不上,二公子应该没玩过吧,需不需要我教教你规则?”
这种游戏流行在酒宴上,像这种赌场很少盛行。宗政熵宴在府中不受宠,又因为腿脚不便很少去赴宴。
“略懂一二,”宗政熵宴要了另外一套骰子,“请。”
“规则稍微改改,每人投掷三回合,回合结束后根据帖子进行奖惩怎么样?”
除红本是玩家依次掷骰子,掷出赏色或者罚色时只要按规定赏贴或者罚贴即可,直到投出塞色、散色,才轮到下一人。但若是有人运气极佳,就可以一直投下去,男人不敢赌,干脆把玩法换了。
宗政熵宴答应地爽快:“好。”
男人自信地做起表率,摇着骰蛊,当着众人的面一开——三红加一幺,花心动,赏五贴。
宗政熵宴这把运气似乎不佳,翻开盖子,是一对二和六,称“素叶儿”,只赏两贴,开局就落后三贴,瞧得人一时兴奋,尤其是与他对局的男人更甚,蓬勃的胜负欲乍起,自信满满。
第二局,由宗政熵宴先开,他的身后围着一圈人,低身凑近瞧,后被梁浅几眼恶狠狠瞪走。
骰蛊很快在众人面前揭开,现出三红加六的销金帐,运气相比之前来说好上不少,赏上四贴。男人却不怎么慌,只要他保持住,第二局即便只得二贴也能高于他,最后第三局决胜局优势就有了。
骰子被他摇响,在观戏的人的催促下落蛊,揭开后全场一沸!
是满园春!也就是花色最大的浑红!直接得六帖,统共十一贴,相差四贴之差,即便下一局宗政熵宴开出满园春也将落败。
“哎呀,二公子我看啊,这下一局可没必要比了吧?如今四贴罚下,你带的这些银子恐怕是赔不起了,你呢给我说几句好听的,我考虑考虑不收你其他的钱了。”
男人脸上快意极了,于旁人的吹捧下绕过赌桌,靠近宗政熵宴 ,手抓住他身上钱囊,“或者,你让我在你脸上划几刀,我就连这一袋钱也不收了,留着给你去妓院潇洒。”
楼上的江云弈眼神黯黯,骨扇被他捏紧,见梁浅始终没有动作,实在坐不住了,正准备叫人换掉二人的骰子时,宗政熵宴终于不再收敛,他脸上泛起意义不明的笑,夹杂着冷意,又被融入眸色。
男人的手被按住,不可抗拒地扔开,“最后一局,这位少爷你急什么?”
“行!那我让你输个明白!”男人撸起袖子,索性拿起宗政熵宴的骰蛊,拿在手里二话不说地随意摇了几下,迅速地一开。
结果就这么一吹,好像运气走到了尽头,头一回开出了概率极小的“柳叶儿”,入眼可观的一个四,三个三,直接罚上四贴。
“……”
男人大惊失色,其余人捧腹大笑,对着骰子内涵他。
“不算不算!这是你的蛊,定然是沾上了你的霉运!”罚色的情况实在太少,这少爷难以置信,竟然在今日栽了坑。
“开盖既定、买定离手,赌场的规矩,你想赖账?”
“我!”男人似乎要狡辩,仍然觉得是宗政熵宴手里骰子的问题,奈何赌场中的人眼睛都瞧见了,他无从辩驳,只能吃哑巴亏,“你开,我倒要看看你能开出什么来!”
宗政熵宴捧着蛊,男人伸直脖子,咬着牙紧紧地盯着他,手心仿佛能捏出汗来。
骰子声响在耳边,不偏不倚砸在男人身旁,吓得他一缩。盖子一点一点打开,他猫着腰,欺身往下瞧。首先看到了一个红四,其余三个黑色。
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一半。正准备挽回自己的颜面,谁料呼声四起,男人低头一看,瞧得他心口一凉。
一个四,三个六。
是最为复杂的一种。其余三个相加的点数为十三或者超过十三即为赏彩,而宗政熵宴开出来的“得胜令”正好最大,赏上五贴,一瞬间直接超男人五贴。且五贴换算下来比宗政熵宴来时带的银两还要多上许多,凭现在男人身上的钱恐怕是交不起。
短短时间,男人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二娘看得直乐呵,不断催促着他掏钱:“这叫什么?变化乾坤定,胜败输赢一笑中。你可别赖账啊!”
“切,”那人面色铁青,恨铁不成钢,从衣服里拿出钱袋,愤恨地甩到桌上,推开人流离开,“不过一局而已得意什么!”
此事过后,赌场的人不像之前那样防着他,轻蔑的话更是没再说什么。宗政熵宴和他们赌上几局,直接打成一片,对他的态度比翻书还快。后半段的运气几乎是说什么来什么,有眼力见的人都是看宗政熵宴下什么再跟着下,赚得钱囊鼓鼓。当然,剩下的人肯定会有怨言,所以宗政熵宴玩个不久,赢了钱,江云弈就亲自下来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邀他来雅间。
他们羡慕得紧,来江浦坊玩了这么久,见过江云弈最多也就几次,更别提和他说上话。更何况江云弈这个人名声很大,算得上是冕州的红人,而且和那些宗门的人多少有些交集,通过他办事会轻松很多,自然时常就有人来巴结他,结果都被拒之门外。
梁浅推宗政熵宴跟着江云弈进去,外面的壮汉跟尊佛像似的守在门外,红艳的帘子遮掩。
“我以为你要故意输给他。”江云弈突然说。
“以前会。”
屋里冰凉,透着一股冷气,天气转热,江云弈很不喜欢,便花了大手笔弄了些冰放在各处。
江云弈将人引到桌前,脱下最外层的衫,翘着腿扇着风请他过来看桌面摆好的棋局。
“你棋下得不错,正好碰上此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下,你给我出出主意。”
宗政熵宴闻言垂眸,只瞧了一眼,“这是盘死局。”
“那又如何,我要是执意要继续下去呢?”
宗政熵宴一时没吭声,江云弈话里有话,他未必听不出来。
梁浅也沉默了一下,松开轮车,往后一退作势要走。江云弈眼睛暂时从宗政熵宴身上挪开,气呼呼地喊住梁浅,让人过来不许他走。
脚步一顿,嘴唇也轻轻一抿,心情冗杂,梁浅并没答应,“江老板的私事,我不便听。”
江云弈差点被气死,恨不得抓着棋子往两人脑袋上扔。
人走了,江云弈仍然紧紧盯着门,连宗政熵宴第一次喊他都未听见。
“江老板,”宗政熵宴耐着性子再喊一次,“死局无解,不如推倒重来,一贯执着,苦闷的是你,损失的也是你,何必呢?”
棋盘上的几颗黑白棋分别被宗政熵宴抓走丢入罐中,这样一来,白棋可攻,黑棋能防。
他劝道:“及时止损。”
“……”江云弈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你是来要蛊蛛的吧?每次你主动来都不是为了见我。”
“嗯。”宗政直截了当。
江云弈像是习惯了宗政熵宴的疏离与直言不讳,或许是听多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倒是没觉得多伤心,而桌上的这盘棋,正是他提前布置用来看对方的心意的。
很多次他都劝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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