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恶狠狠的盯着医院大门。

他只知道再不离开那里，半条命都要交代。

“贼心不死。”顾晟气的骂出这四个字。

他都怀疑穆年是不是耍自己的，静下心来很有可能。

肯定还记着公交车上的诬陷，睚眦必报。

没办法啊，穆年是他的救命恩人，人现在躺医院里，他怎么能坐视不管。

顾晟到了傍晚准时准点给他送饭。

“辛苦了，我明天就出院。”

“这不行吧，你好好养病，我不嫌麻烦。”顾晟阻止道。

“我想回家。”穆年轻声道。

这是穆年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顾晟安慰道：“没事没事，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我们？”穆年确定某个答案。

就当是可怜我。

顾晟赶忙道：“对。”

“哥。”穆年朝他张开手臂。

顾晟疑惑的后退两步，不好意思这不在服务范围之内。

“你总喊我哥干嘛，我不是你哥。”顾晟觉得莫名其妙，他独生子，哪来的弟弟。

穆年如遭雷击，气血翻涌，像惊涛骇浪般，淹没全部。

他突然好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当初义无反顾的收养他，不厌其烦让他喊哥哥。

“小年。”顾晟每次去都要变着花样给他带好吃的。

穆年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眼睛看了下顾晟又看着地上。

顾晟抱着他，轻轻安抚：“不要害怕小年。”

穆年情绪激动，小手捶打着他的肩膀：“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哥哥，不要你管。”

顾晟有些伤心，解释道：“可我把你当做我弟弟啊，你是我弟弟。”

“不是。”

“是。”

“不是就不是。”

“是，一辈子都是。”顾晟坚定道。

穆年幼小的心灵大为震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除了妈妈以外，义无反顾的选择他，护他、爱他。

穆年从往事抽离出来，刻骨铭心，痛的呼吸急促，五脏六腑都像被大力挤压。

“唉唉唉。”顾晟看到大事不妙，赶紧呼叫医生。

被穆年死死扯住手腕，他眼尾通红，像是桃花涟漪。

“不要。”

“你别激动好不好。”顾晟也顾不得他抓着呢，想抓就抓吧，当务之急先稳住穆年的病情。

“你是我哥。”穆年的尾调充满了哭腔，每说一个字都在颤抖。

顾晟不明白他的执着，他只当他在耍脾气，心中也憋着一股气，语气有几分凶：“你别这样。”

穆年抓的越紧，上气不接下气：“哥...哥。”

顾晟在一声声哥中丧失理智，大吼道：“穆年你醒醒吧，我姓顾，你姓穆，怎么会是兄弟呢？”

“我不管，就是。”穆年语无伦次，努力证实这个说法。

是你说要当一辈子的兄弟，是你说的！

顾晟有刹那间的失神，穆年的唇色惨淡的没有一点血色，一个生病的人怎么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像只藤蔓死死缠绕着他，仿佛那是生命唯一的源泉。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先一步控制住穆年。

顾晟脚底生根，站在原地无法挪开视线。

穆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徘徊在耳边，一声声凄厉的哭喊，让他不自觉湿润了眼眶。

“哥，别不要我。”穆年挣脱护士的禁锢，扑倒在顾晟脚边，一遍遍的乞求，动人心弦，“哥，我会听话，别离开我，求你。”

抬起那张满脸泪痕的双眼，顾晟扯住他的肩膀：“起来，起来啊。”

穆年哪是背受伤了，明明是把脑子打坏了。

竟得了失心疯，不依不饶的纠缠至此。

“不，除非你答应我。”穆年将一切抛诸脑后，他千辛万苦找到顾晟，现在还要面临再一次被抛弃的危机。

医生看不下去：“先稳住病人的情绪。”

顾晟听出明显的责怪，有些无地自容。

穆年不懂事，难道自己也要跟着胡闹。

顾晟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快起来吧。”

穆年眨了眨眼睛，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

后一秒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顾晟答应了，哪怕现在立马让自己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医生事后叮嘱，病人情绪激烈会影响病情的恢复，所以尽可能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所以给人平白无故当哥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以后养许琳和自己都是难事，更别说再加一个人了。

顾晟答应的倒快，可不能落个冷血无情的印象。

他下楼买了点粥，静静的待在床边等待穆年醒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顾晟赶紧接听。

“赶紧回来。”传来许琳不容质疑的口吻。

顾晟打个马虎眼：“我学校还有些事，要晚点回去。”

许琳冷笑几声。

顾晟冷汗直流，隔着手机被看穿的心虚。

“我马上回去。”顾晟缴械投降，他在撒谎这方面真没有天赋。

将手机揣回兜里，心里祈祷穆年快快醒来。

捂了下空荡荡的肚子，解决掉刚才冷掉的饭菜。

放下饭碗就看见穆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自己。

顾晟清了清嗓子：“饿了吧。”

穆年眨了眨眼睛。

顾晟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榻上，将白粥放在小桌板上。

穆年艰难的抬起手，停了好会都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顾晟简直没眼看，按照他这个进度，吃到明天都吃不完啊！

利索的抄起勺子，“来张嘴。”

穆年受宠若惊般，再一次催促下张开嘴巴。

顾晟速战速决，忘记是刚出炉的热粥。

穆年被烫的舔了舔嘴唇，亮闪闪一片，晶莹透剔，犹如涟漪荡漾。

静潭被投入一粒石子，泛起一层层涟漪，直到湖水边缘。

顾晟收拾好碗筷，闷声道：“我先回去了。”

背过身的刹那，一句对不起让他停下脚步。

未等询问缘由，穆年先一步说出苦衷。

“我从小就有个哥哥，后面因为家庭变故，我们分开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时，我就觉得你很像他。”穆年哽咽道。

顾晟哭笑不得，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会有一天在自己身上上演。

“这么巧吗。”顾晟扶额摇头。

穆年不假思索的“嗯。”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好吧，但终归不是，希望你能分清楚。”

双胞胎都有些不同之处，更何况还是陌生人呢？

果然，用尽什么方式，都无法回到从前。

这一切的努力就好像一个笑话，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穆年沉默不语，黯淡爬上他的面孔，镀上一层灰暗。

顾晟的心猛然一抽，联想到他分崩离析的家庭，从小就漂泊异乡。

他何尝不是另外一个顾晟呢？

在这个社会挣扎生存，苟延残喘。

“终有一天你能找到哥哥。”

穆年怔怔抬起头，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看到那张温柔而坚定的面庞，僵固的心逐渐回温。

这种变化太珍贵，一旦体会，就想永远留存。

“会的，一定会的。”新的希望在他眼里冉冉升起，“谢谢你顾晟。”

这句称呼重新回到二人正常的关系，同样也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顾晟和他告别后，回到家已是九点。

往常这个时候许琳已经早早入睡，早晚两班颠倒，保存好体力，留于更多的时间休息。

顾晟从楼下看家中的灯是黑的，许琳应该睡了。

刚关上门，客厅的灯猛然亮了，许琳坐在沙发上，表情不善。

顾晟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脚离开地面。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顾晟的心脏七上八下。

许琳冷哼声，“等你啊！”单刀直入，“又去医院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顾晟慌慌张张想要解释，在许琳犀利的目光下，什么学校开会，作业他一点都说不出来。

“小晟，不要和他来往。”许琳语重心长道。

顾晟不解，许琳一直排斥穆年，就因为他们都是南水人。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琳朝他招手：“过来，妈妈和你谈谈心。”

顾晟乖巧的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许琳拉起他的手，宝贝似得看着顾晟，满心欢喜：“妈妈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和你爸爸结婚，然后有了你。”

顾晟的眼眶忽的湿润了。

“你从小就懂事。小时候就不哭不闹的，聪明学习又好，即使到了华市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许琳笑了笑，“我们这一路走了不容易，爸爸和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过去的事都是过眼云烟，无法追究。”

“妈。”顾晟鼻子哽咽道，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不要追溯往事。

好像只有痛苦和不堪。

“小晟能做到吗？”许琳确认道。

顾晟心乱如麻，千百个疑问驱使着他，可孝意裹挟，无法前进。

“可以答应妈妈吗。”许琳不断确认着。

她必须要确定答案，才能放下心。

“我...”顾晟稍稍迟钝，就引起来的许琳的大发雷霆。

许琳立马甩开他的手：“怎么回事，再和穆年交往，会害死我们的，不能重蹈覆辙。”

“我们之前和穆年认识对吗。”顾晟大着胆子问出心中所想。

许琳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那为什么不可以。”

许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以前的顾晟说一不二，哪像今天这般会忤逆自己。

“顾晟。”许琳情绪激动。

“对不起。”顾晟吓得一怔，立马道歉。

“回去睡觉，不要再提了。”许琳命令道。

顾晟回到房中，手有些发抖，直到坐下，都无法平复恐慌。

这是许琳对他发的第二次火，都是因为穆年。

“穆年。”他轻念这个名字，试图唤醒记忆的碎片，却是了然无用。

打开手机全是穆年发来的信息。

“注意安全。”

“到家和我说一声。”

“到家了吗？”

夺命三连催，他不自在的耸起肩膀，试图消弭奇怪的感觉。

手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着，删删减减才回了一句话。

“到家了，晚安。”

屏幕前的另一端。

穆年关上手机屏幕，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顾晟：谁懂啊！从天而降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