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旧人哭（下）

　　刚进盛乐宫的大门，我就听到了男人的哀嚎和藤条抽打的声音。达奚盛乐可不是蜀汉张飞，没有喝醉酒就抽打下人的习惯，再加上我进来时两个黄门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我甚至猜出了自家小夫人用什么方法给自己脱罪。

　　果然，我的身影刚出现在庭院中，盛乐就立刻停下对某个小黄门的折磨，跑过来跪到我脚边，极尽诚恳地解释，是手底下的人擅自替他做主，想要给皇后点颜色瞧瞧。

　　“臣管教下人不力，请阿姊责罚，”他讨好地把脑袋蹭过来，递上戒尺。

　　他真的很会演戏，绘声绘色细节周到，我却越听越觉得恼火，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倒是学了个淋漓尽致。我告诉过他不需要争抢，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伸出一只手我就打一只。

　　“你们都下去吧，”我深吸一口气，不让别人看着我怎么罚他，已经是我仅有的理智和尊重了。

　　他对我的情绪变化很敏锐，当即如坠冰窖，我什么也没做便足够让他战战兢兢，一开口鲜卑语都说出来了。

　　“陛下……臣……”

　　“朕告诉过你，即便只有你我两人，也只准说汉话，”我接过戒尺，拍了拍他的脸“你刚才打了他几下？”

　　“二十多下吧……”他终于害怕起来，左手搓捻着衣摆。

　　“那就是三十，”我道，“我们先算你无故伤人，滥用私权——三百下，一百责臀，左右腿各四十，左右手各三十，这些你自己去李孔爵那里领，他会安排人罚你。还有六十下我来——你给朕滚进屋里去！”

　　折腾整整一天，是真的够累的，于是我在偏殿的床上刚躺下，头一挨枕头，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神游不知多久，竟在梦中听到哭泣的声音，像极了达奚盛乐。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果真看到某个影子跪在我床边，低头抽噎。

　　“……盛乐？”我喃喃道。

　　“对不起！打扰陛下休息了，”他惶恐道，“我实在是想过来看您一眼，就……”

　　“药劲过了？”我哈欠连天，盘算着自己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得去上朝了。

　　他打了个寒战，以为我还要让他继续受这些：“过了……您要，再……”

　　“算了，东西不要摘就行，”我摆摆手让他回去，“你也吃些教训罢，别在后宫惹事行吗，我真的好累。”

　　我几乎不在他面前开口说累，这会是睡迷糊了，所以口不择言。他听完之后更加愧疚，叩首道：“让臣守您一晚行吗，之后您留在皇后那，又会很久不来。”

　　“那倒不会，萧南客又不喜欢朕在他那，”我翻了个身，希望盛乐赶紧离开，至少让我睡够三个时辰，“所以别乱吃醋，两族联姻而已。”

　　他听见这话明显高兴起来，扒着床檐探头道：“是盛乐不对，给阿姊添麻烦了。盛乐就跪在这一直到天亮，然后去问皇后安，给他道歉。”

　　我几乎要欣慰地流下泪水，头也不回地拍了拍他：“乖，回去吧。”

　　他仍扭捏着不走，我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反正我之后确实是打算冷落他几天，在此之前给个甜枣也不是不行。

　　“阿姊……您还喜欢我吗？”正巧，他嗫嚅着问道。

　　我叹了口气，翻身把人捞上床来：“喜欢，不喜欢真就让你滚回朔州了。”

　　盛乐高兴地不用提醒就往我怀里钻，他身上还带着没有褪下去的温火，早春的天气抱着倒也暖手。

　　“阿姊说的不对，如果不喜欢，您就让我老死深宫了，”明明长到现在已经比我高，他还像猫儿似的蜷缩着，“哪有嫁给皇帝的夫人还能出宫的，您却总是拿这个威胁我。”

　　确实没有。但我总对他们特定的几个人说，厌烦了就出宫，因为我喜欢他们，我给他们选择的权力。

　　“就你机灵，”我点了点盛乐的脑袋。

　　合眼之前我还将手探到被窝里检查雀笼，见他确实听话，才允了他享受黎明前夕的宁静。

　　——可能不算享受了。我这一通乱摸，又惹得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窜了上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他逐渐绷直的躯体，和不小心从口中渗出的呜咽。盛乐努力绷着嘴，尽量不吵到我。

　　他又开始煎熬，我则完全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