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过去,发现裴青寂也在看自己。
白梧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即错开视线,不知该看向哪里好了。
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地觉得裴青寂温柔?
他努力平复心口剧烈的跳动,裴青寂将手帕捏在手里,关问:“你怎么了?”
白梧脸烫得厉害,他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摇了摇头。
“钱、我下次再还。”白梧说:“我偶尔会来找你,突然出现或突然消失你也不要惊讶…我们跑江湖的就是这样的。”
“跑江湖的都这样?”裴青寂眉眼弯弯,“随便去别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没等白梧辩解,裴青寂又道:“你今日出现在我寝殿里,险些毁了我的名声。”
白梧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他眨了眨眼,小声道:“那又如何?”
“你负责?”裴青寂说。
白梧假装没听到,默不作声。
两人僵持了许久,裴青寂终于松口了:“算了,来了便是客,小白公子来东宫一趟,我应该好好招待的。”
白梧狐疑,裴青寂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该说不说,裴青寂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说了要好好招待他,真就命人做了一桌子佳肴。
白梧刚吃完不少点心,撑得已经吃不下去了,等菜上来时,他罕见地没动几口筷子。
裴青寂还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让他以后来时住这里。
这间客房离他的书房很近,设施齐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客房的这张床没有裴青寂寝殿的那张软。
他刚躺下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
好在,晚上之前他变回了小鸟,又可以飞回寝殿睡了。
他从半敞着的窗户钻了进去,叫了一声:“我回来啦。”
裴青寂立在那不知在干什么,高挺的身影背对着它,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梧欢欢喜喜,直奔软榻,飞到那一头扎了进去,高兴地打了两个滚。
裴青寂回身望了它一眼,继续洗自己的手帕,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搓着那人吻过的每一寸。
他想起那人害羞时怔神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
卫慈会的,他也会。
凭什么白梧不能喜欢他呢?
**
白梧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了以前的事。
那年小雪纷飞,白梧随兄长白钰外出冬狩,雪窖冰天中,两位少年鲜衣怒马,恣肆驰骋。
离弦之箭划破猎猎寒风,精准地射中了雪地中逃窜的猎物,没一会儿,猎物便挣扎不动,奄奄一息了。
兄长下马,将猎得的猎物一只只装进身后背着的袋子里,两人喜上眉梢,满载而归。
途径一处河岸时,白梧的马突然不动了,说什么也不肯走。白梧扯了几次马嚼子,马才慢慢悠悠地向前踏去。
兄长的马依旧风驰电掣,很快消失在雪里。茫茫白雾中,几乎要看不见兄长的影子了。
他焦急不已,狠狠一踢马腹,马终于使劲跑了起来。
雪地路滑,河岸边更甚,马跑得越来越快,方向也越来越跑偏。
慌乱中,白梧死死扯着缰绳,马也在坡上踩了个空,连人带马直直翻了下去——
白梧砸破了河面上薄薄的一层冰,掉进了严冬刺骨的冰水里,一瞬间四肢百骸僵住了,动弹不得。
他甚至没有力气向上游,意识清醒地感觉到河水一点点漫进他的鼻子,口腔…
黑暗、潮湿,濒死却又无能为力。
小鸟白梧猛地睁开了眼,用力呼吸着。
做噩梦了。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种窒息的感觉。
白梧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完全没有要天亮的迹象。
他又睡不着了。
头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青寂睡得很香。
白梧观察发现,裴青寂习惯侧躺着睡觉,每次变成小鸟时,白梧都喜欢窝在他胸前,这样有种被包裹住的安全感。
他往上凑了凑,贴到裴青寂颈侧。头顶的呼吸骤然轻缓,裴青寂悄然睁开了眼,声音里带着没清醒的哑:“怎么还不睡?”
白梧很意外,他说:“我害怕,做噩梦了。”
裴青寂不知听没听到,伸手将它揽到了怀里,将被子随手向上拉,完全覆盖住了白梧。
白梧钻出了个小脑袋,靠在裴青寂结实的胸膛前,莫名安心了许多。
裴青寂的胸腔里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这让白梧觉得不是那么孤单了。
黑夜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白梧忘了他是怎么入眠的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他自己也很惊讶。
困扰他几年的难题,在裴青寂身边竟然能睡好。
真是一桩稀奇事。
他抻了个懒腰,却发现裴青寂抱臂站在床边,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白梧不明所以,跟着看了眼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啊啊,他怎么又变成人了!?
白梧表面平静,心声已经尖叫成土拨鼠了,他捋了捋额前碎发,解释道:“我…有个梦游的坏毛病,忘了告诉你了,实在是抱歉。”
试想,睡醒了忽然发现枕边多出一个人,搁谁都得吓一跳。
白梧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最近变换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裴青寂道:“梦游倒是无妨,可若是被人知晓,你在我寝殿一夜未归…这就有点让人误会了吧?”
“可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啊。”白梧撇撇嘴,“谁敢乱嚼舌根,你狠狠罚他们便是了。”
“你倒是会安排。”裴青寂冷笑,“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名声,他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名声。
白梧索性往回一躺,拽着被子蒙在头上,小声嘟囔:“你名声关我什么事。”
白梧想,变成人麻烦死了,和裴青寂睡一块都不行,还不如小鸟方便。
裴青寂在意名声,白梧偏要反着来,大摇大摆地在东宫逛。
他现在没有身份,脸皮自然厚了一些,做什么都不必瞻前顾后。
东宫的下人心照不宣,默认了他的身份,见到白梧,也恭恭敬敬的。
就连长宿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都分不清小白公子到底是不是殿下的…外宠,他也不敢问。
**
一辆马车停在东宫正门前,车旁立着一位气宇不凡的男子,这男子朗目疏眉,五官中隐隐带着戾气,体态却站得规矩端正,一看便是读书人。
东宫的正门雕梁绣柱,露出来一点里面的楼宇也是丹楹刻桷,奢华不已。
读书人和他的马车伫立在这,相形见拙,显得朴素了许多。
他已在这等了半个时辰有余。
车夫瞄了一眼东宫门口冷脸的守卫,又垂下头,悄声同自家主子抱怨:“这太子请您来,又让您等着,连门都不让进,这…”
读书人出声打断:“出门在外,不可妄言。”
车夫立即噤声。
正午日头高悬,阳光毒辣,落在人身上,刺得人皮肤一阵烫意。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长宿向读书人施以一礼:“久等了,卫学士,太子殿下在书房等您,请随我来。”
卫慈行至门缝前,需稍稍侧身才能通过。
他心里明白,太子这是故意的。
卫慈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殿下,可无论里面这位想怎么为难他,他都得受着。
卫慈轻轻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裴青寂正坐在案前,捧着一卷书。
卫慈上前行礼,“殿下,您此番叫在下前来…”
“所为何事”四个字还没说,裴青寂自顾自道:“久闻卫学士三年便状元及第,乃天之骄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卫慈作揖,恭敬道:“殿下过誉了。”
裴青寂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问:“会研墨吗?”
卫慈略一迟疑,说:“会。”
裴青寂拿着卷轴敲了敲桌案,轻飘飘地抛过来几个字:“帮我磨墨。”
说完,裴青寂继续看书。
卫慈面色一怔,等了半个时辰,让他来研墨?
他不敢懈怠,撩起下摆,跪到了桌案边。
卫慈小心翼翼地拿起墨条,滴两滴水,用力磨了起来。一圈又一圈,裴青寂也没有喊停。
这摆明了是在欺负他。无缘无故的,太子想干什么?
他怒不敢言,深吸一口气,继续磨。
裴青寂笑了,不轻不重地撂下书卷,竹片与案桌相撞出响,吓了卫慈一跳。
卫慈手一抖,险些将墨条丢到砚台里,好在拿住了,跪稳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问,你堂堂学士,为何被我叫来做研墨这种小事?”
卫慈闻言身形一僵,被他说中了。
放眼朝中,哪个人见了他不得尊称一句“卫学士”?他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从未被人这样刁难过。
曾有人说他是朝堂中的一股清流,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直率、不屈权贵,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头。
太子这么问应该是在考验他吧。
卫慈放下墨条,答道:“臣确有不服。”
对着太子说不服,卫慈还是头一个。
裴青寂面色一沉,眼神如淬了冰似的,冷着声音质问:“你不服?你是觉得,我让你研墨是错的,还是觉得我不配使唤你?”
卫慈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他与太子接触不深,更不了解太子的脾性,贸然这么说,惹得太子不悦了。
他后怕地跪到地上叩首,“殿下恕罪,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甘愿为您当牛做马。”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