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平洲的举措,谢偌伊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谢以涟看着她平静的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匣。
月光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陡然视线移动,她指腹一摁扣动扳机,几乎是瞬间,枪声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后花园响起。
与枪声一同回荡在谢偌伊耳边的,还有男人清冽的嗓音:“繁城持枪合法,但这里,是黎都。”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多少次被撞见难堪的场面,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所以谢偌伊讨厌谢以涟,她讨厌谢家的所有人,无端憎恨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谢偌伊始终不发一言的往回走,手上还握着那把枪。
“小姑。”这次,没等擦肩,谢以涟就叫住了她,谢以涟用一种近乎肯定的语气质问她:“当年二叔的死,不是病逝,对吧?”
谢偌伊抬眸,正好对上谢以涟笃定的双眼,她的心绪又漫上无边的恨,一点点吞噬着她。
在谢以涟面前,谢偌伊早就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了,所以她凑近一步,好让谢以涟能看清她眼底毫不掩藏的恨意:“是与不是,都和你无关。”
谢以涟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女人纤白的手腕,那上面还留有惹眼的红痕,更为醒目的是那把抵住他胸膛冰冷的手枪,只听她说:“谢以涟,谢家不只有你一个人能掌纵全局。”
反复打转的枪口将胸口的衬衣揉出细微褶皱,谢偌伊向前一步,谢以涟就随着她的步调被迫退一步,面上仍是游刃有余。
“少多管闲事。”最后一句,威胁的意味明晃晃袒露开来。
可这样的威胁对谢以涟不起什么作用。
不为其他,谢偌伊在他眼里就像一只连乳牙都还没长好的幼猫,自以为凶神恶煞的向敌人亮出爪牙,毫无威慑作用。
这样的姿态又实在难见,也实在令人忍不住逗弄的心思,天真的让人想发笑。
在谢以涟的记忆中,自谢偌伊出生起以来她就深受姑父姑母的喜爱,老两口几乎是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女儿身上。
二叔死后更甚,后来嫁人又被燕平洲宠惯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而然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这位小姑姑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谢以涟没有拦谢偌伊,只是在她走了几步时开口浅笑道:“小姑,别这么大动肝火嘛。”
身后人的步伐一刻未停,直至高跟鞋的声音彻底在花园里消失。
谢以涟的目光复又落到身前的花丛,缠绕在一起的根基花枝,夹杂在绽开的花瓣间几株未开的花苞,以及——那只小雀。
血早就不流了,凝结在它的伤口处,暗红色黏腻的附着在柔软的羽毛上,四周的花儿也不免被沾染上几分。
瞳孔暗淡的映出今晚的皎皎月色。
谢偌伊和这只小雀并没有什么不同,以为终于摆脱一切阻碍,却在高飞挥翅时又重重坠下。
或许是回到了久逢的故地,谢以涟难得睡的很好,却在梦里见到了日夜思念的人。
熟悉的别墅门前,那是母亲离世后,谢以涟与谢婷婉相伴七年的地方,他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地方。
那是谢以涟在繁城唯一的惦念,也是他唯一一个不敢再回去的地方——郁怜巷305号房。
静谧的小院坐落在湖边,谢婷婉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等到春天,就能看见绽开的繁花。
谢以涟在郁怜巷七年的记忆里,每一处都裹挟着花香。
他颤抖着手推开院门,谢婷婉穿着一条素白的裙子,她站在高大的木棉树下,微风拂动一片花海,拂过她裙摆的弧度,拂起湖面的涟漪。
刹那间,谢以涟如振翅的蝶扑进那渴望已久的怀抱。
他抱的很紧很紧,谢婷婉抬手想去摸他的头,却发觉哪怕踮起脚也够不到了。
谢以涟低下头,掩下眼底的泪意,柔软的发顶去够女人纤巧的手,像小狗狗一样。
谢婷婉不禁以调笑的口吻问他:“阿涟这么想姐姐吗?”
“嗯。”谢以涟已经高出谢婷婉很多了,可他还是弯下腰将头埋在谢婷婉的颈窝,他声音是沉闷的、苦涩的:“我很想你。”
谢婷婉也环住他,语调一如往常那般,总是柔柔的:“我们阿涟也还是个孩子呢。”
从正面看,谢以涟的身形将她完全覆盖住了,谢婷婉也只顾得上安抚谢以涟的情绪了:“觉得累的话,停下来也没关系的。”
怀中人熟悉的桔梗花香,此刻也沾染上他的温度。
可谢婷婉依旧如他儿时那般,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动作轻柔丝毫不知拥她入怀的人怀揣着何种意图。
谢以涟只是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声:“姐姐……”
他很想,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个梦。
至亲至爱之人的离世、董事会的不信任、永远处理不完的繁杂文件、反复失眠的深夜。
他真的太累了,可公司几乎倾注了谢婷婉所有的心血,他没办法置之不理,最终都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眼前的画面闪动,青涩的少年捧着桔梗花,唇边的弧度如花般绽开,他说:“姐姐……”
画面错开,男人穿着浅咖色的风衣站在街角,唇边的笑变的浅淡,不变的依旧是那束桔梗,他说:“姐姐,我会努力长大,成为你能依靠的臂膀。”
再转动,床上安睡着的女人,她身侧的床边,谢以涟跪在那里,害怕弄醒她所以动作很轻。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他就趴在床边,趴在她耳边,嘴里不断呢喃着。
他几乎是绝望的去够谢婷婉的手,颤抖的指节用力到绷紧,却又怕弄疼她,而小心翼翼着,泪水顺着脸颊落到她手心钻进袖口:“姐姐,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谢以涟企图将她物化,连同他自己也一并驯化,好像这样就能斩断他们之间的枷锁,能够如同相连流动的血缘一样,紧紧相依。
余光最终停留在床头的花瓶上,烙印进他灵魂的,依然是那束桔梗……
丝丝缕缕不断闪过的记忆片段,挥之不去的桔梗花香,整颗心被浸到湖底,猛然从梦境中惊醒,泪水早已濡湿他的枕头。
谢以涟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晨光,他醒来的时间算早,天边还泛着橙黄,一抹灿阳穿梭在层云间。
谢以涟将脸埋到掌心里,他整个人此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背脊和额头泛出细密的薄汗。
他很少想起郁怜巷的一切,又或者说是他刻意避开不愿想起,郁怜巷的七年成为他心底上了锁连提及都痛不欲生的禁忌。
自谢婷婉带回那个男人起,谢以涟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越过那条线,不该让姐姐难过,可他又总不甘心。
他恨,恨每一道流连在谢婷婉身上的目光,他想剜去每一个觊觎谢婷婉的人双眼,恨他们之间跨不去的血缘,却又时而庆幸同根生。
他怕,怕谢婷婉得知自己的亲弟弟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卑劣心思,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瞬间,谢以涟连呼吸都变得艰涩,下意识的他又去抠手腕上的疤。
伤口早就结痂痊愈了,只留下深色难看的痕迹带着凸起,在他略白的皮肤上显得刺眼。
谢婷婉是姐姐,姐姐是脐带相连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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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