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认识乔憬很久了。

高二的时候乔憬转学来C市，和我一个班。

身形高挑，五官精致，只是绷着一张脸，但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那时我便想，这张脸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乔憬是S市人，据说是有人偶然在办公室看到她的资料。

闷热的夏日如同充满粉尘的密闭空间，只需要一点摩擦就能带来剧烈的爆炸。

关于乔憬的消息在年级里传播，大多是关于为什么乔憬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教育资源丰富的S市。

我住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出租屋里，我的父母各自出轨，却又诡异地保持着婚姻关系。

当我提出在外边租房的请求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没有反对。

乔憬住在我隔壁。

这一片的楼房很老了，在这里租房的大多数也是学校的学生。

我和乔憬有时会在路上遇到，但也只限于点头打个招呼的程度。

一天晚上十点多，我走在回家必须通过的小巷中。

没有路灯，只有墙上挂着的泛黄的白炽灯泡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我察觉到有人在我身后，于是隐秘地加快了脚步。

但很快，一股浓烈的酒气从后面传来。

我回头撇了一眼，一个喝得醉醺醺男子拦在了我的面前。

他舔了舔嘴唇，又咂了咂嘴：

“诶，有钱没有啊？”

我转身想跑，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我疯狂地思考着，我离开学校的时间比较晚，而这里距离居民区还有一段距离。

我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这个时候，一个物体砸中了男人的头。

男人吃痛放开了我，这时，我才看清来者。

是乔憬。

“快跑！”

乔憬抓住了我，我也立马反应过来，我们一起朝着居民区狂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跑得越快越好。

确认后面没有人跟上来之后，我和乔憬站在楼下，我们的发丝都有一些凌乱，乔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

我们靠的很近，好像连对方的心跳也能听到。

大概乔憬也不习惯与别人靠的太近，她像触电一般松开了我。

我磕磕巴巴地开口：“要不先去我家待着。”

我想着，万一那个男人又追了上来，两个人在家里多少还是安全一些。

但很快我就沉默了，我和乔憬并不熟。

出乎意料的，我听到了一声：“好。”

02

我们有些沉默地上了楼。

家是一个私密的地方。

在外面伪装的人模人样的家伙在这样一个空间也会卸下伪装。

“那个……谢谢。”

“你一个人住？”

我和乔憬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们一时都有一些愣住。

“嗯。”我点了点头。

“你不打算报警吗？”乔憬淡淡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太麻烦了。”

我的父母不怎么管我。

乔憬没有接话，我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罐装的可乐，递给她一罐。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过去。

我们一起坐在并不大的沙发上，大概就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但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经历，我们的社交距离拉近了不少。

清脆的一声响，我和乔憬同时拉开了拉环。

拉环开起的一瞬间，在罐口扬起薄薄的水雾。

我偷偷看向乔憬，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奔跑的缘故，难得的，乔憬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的心脏又开始猛烈地跳动，好像有什么种子在我心底开始抽根发芽。

“我们……算是朋友了？”

我鼓起勇气，指尖传来易拉罐冰凉的触感。

“嗯。”

乔憬的声音很好听，在这之后，她仰头喝了一口汽水。

即使幅度不大，但我敢肯定，我一定没有错过乔憬脸上的这一丝一闪而过的笑容。

和我想的一样，乔憬笑起来很好看。

我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不早了。

我向来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压下心中隐约的抗拒，我开口道：“你这么晚不回去，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乔憬沉默了。

“我一个人住。”乔憬语气平淡。

我并未追问，只是跟着乔憬走到了门口，然后看着她打开隔壁的房门。

楼道里昏暗的光映照着乔憬的侧脸，我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明晃晃地宣告着，我对乔憬不可言说的爱恋的开端。

在门合上的前一刻，我对乔憬说：“明天，要一起去学校吗？”

乔憬在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晚安，明天见。”

我故作轻快地说出这句酝酿已久的话语。

“嗯，晚安。”

这或许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在后来我与乔憬冷战的三年里，乔憬在昏暗楼道里的晚安，成为我唯一聊以慰藉的念想。

03

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有同性恋的倾向。

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同性恋。

很荒缪，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离谱。

这件事败露在我母亲面前之后，我第一次见那个斯文的女人如此歇斯底里。

我站在客厅，看那个女人疯狂地朝着男人嘶吼。

我以为他们会离婚。

但没有。

一开始，这个女人还会紧紧地抱着我哭诉一宿。

后来，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布料粘腻地粘在我的皮肤上。

“那些同性恋都有脏病，你离他们远点，听到没有。”

女人死死地掐住我的肩膀，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身边有了新的男人，但依旧会用嫌恶的目光盯住我的父亲。

还有我。

他们没有离婚，主要是我母亲不愿意。

她要一辈子保持这样扭曲的关系，折磨自己，也折磨我的父亲。

我无法理解，只是看见男人身上现在毫不遮掩的暧昧痕迹，我只觉得反胃。

然而，青春期的躁动并没有让我开始对异性产生恋爱的渴求。

长久以来对同性恋的厌恶却又让我无比敏锐地察觉到我对于身边同性过多的关注。

我有一些慌乱，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我也是同性恋的可能。

这种可能让我觉得自己万分恶心。

高中我提出自己租房，过程比我想象的顺利。

在那天之后，我和乔憬开始一起行动。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乔憬优秀、体贴，还有过于突出的外貌。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压抑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我喜欢上乔憬了。

当我认识到我已经无可自拔地陷入其中，巨大的惶恐淹没了我。

我在乔憬面前尽力压抑着异样的情愫，却又不自觉的想要再靠近她一点。

当我盯着乔憬的脸出神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抬起手在我面前晃晃。

乔憬对待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也让我生出一些小小的希冀——

在乔憬心中，我是不是和别人还是有那么些许不同？

为了离乔憬更近一点，我故意报了和乔憬同一个S市的大学，只是没有那么幸运地，被调剂到了生物专业。

但我还是很高兴，我可以继续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乔憬的身边了。

直到我们认识第五年，我暗恋乔憬的事情被人血淋淋地戳破。

04

乔憬很优秀。

从过去到现在。

乔憬大学学的是金融，当时金融行业还是大热，金融系也汇聚了各种光鲜亮丽的学生。

但乔憬，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我一直努力跟上她的脚步，卷绩点、卷奖学金、卷竞赛、卷论文，努力进一个好一点的项目组。

我忙的不可开交，但每次出现在乔憬面前，我都故意做出轻松的姿态。

好像这样我就可以安慰自己足够配得上成为乔憬的朋友。

这五年以来，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好像是最亲密的朋友。

我却不敢再靠近半步，害怕被乔憬发现异样，害怕我甚至不能再作为乔憬的朋友。

好在我可以以做实验的借口逃避，与乔憬见面的时候，说一句好久不见，换得一个轻柔的拥抱。

但在我大三一个极为普通的下午，我收到了一条信息，还有一张照片。

“不想这张照片流传出去的话，现在来校门口的咖啡店。”

附随的照片上，我与乔憬亲密地抱在一起，拍摄的角度很巧妙，看上去我正亲吻着乔憬。

我的手开始颤抖，我不知道对面是谁，但我并不想任何人再看到这张照片。

我悄悄地从教室后面溜走，按照约定来见这个不速之客。

但这里并没有我眼熟的人，直到一个瘦弱的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来到一个角落的桌子，男人将手机推给我，上面赫然是我与乔憬。

不止一张。

“你是谁？”我故作沉稳。

对方却轻哼一声，答案却让我心下一沉。

“你老爹的姘头。”

男人毫不在意自己的称呼。

“你要干什么？”这几年来，我不怎么和家里联系，就连学费也是我自己攒的钱。

男人咧嘴一笑：“要是不想你妈知道这个照片，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我并不在乎我妈会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女的，我担心的是，她会不会去找乔憬的麻烦。

在长久的扭曲婚姻中，她痛苦而悲哀，变得越来越偏执。

我强忍心中的不适，问道：“你要什么？”

“十万。”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万。”对面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在外边欠了点钱。“

“不可能。”我一口回绝，然后转身就走。

男人有些急了，一把拉住我，“少点也行。”

我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既然这个人急需用钱，肯定会再开价。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捉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

清冽而凌厉的声音响起。

是乔憬。

我有些怅然。

我每次狼狈地样子好像都会被乔憬撞见。

但想起男人来找我的原因，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