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喵~
有猫?
我不禁放轻了呼吸仔细的听。
紧接着又是一声猫叫。
这叫声在此刻寂静的环境下听起来有些空旷得诡异。
可实际上,这样的情景在我的记忆里却很平常。
村子里总是有很多的野猫到处乱窜,交配,然后变得越来越多。
有时候晚上和小伙伴们在村子里乱跑着玩的时候,会在某一个垃圾桶里听到层层叠叠的稚嫩的叫声。
我是喜欢猫的。
或者说,非常喜欢。
我喜欢抚摸在那柔软身体上的触感,喜欢他们粘人又高傲的性格,喜欢他们偶尔表现出来的需要被保护的破碎感。
可对于我来说,对毛绒物体的触感只存在于很早之前的模糊记忆之中。更多留在我印象里的,是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小小躯体。他们的毛裹着泥或者是血打着结的粘连在一起,四肢笔直的伸着,那对眼睛仿佛是被人后按上去的玻璃珠,死气沉沉的偷着月色的朦胧光晕。
尤其是在恶略的天气之后,他们躺在水泥路上,山道上,抑或是田里。
小的时候,听姥姥说过,猫死树上挂,狗嘶顺水流。
我爬过很高的树,然后亲手将这些僵硬的小小尸体挂在高处。却从来都没从垃圾桶里救出过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我太想把他们带回去了,可我不能。
哪怕只是送葬那些可怜的小小尸体,只是这么简单的事,也会让我感到呼吸困难,吃上好些日子的抗敏药。
我对这些毛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
这让我一度觉得很不公平。
我是那么的喜欢,却又不能轻易靠近。
但这也并不能阻止我的喜欢。
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和善的人,可实际上,我对热衷的事物几乎执拗的坚持。
喵~
软乎乎的声音,挠在心里,这声音实在太勾引我了。
我想只是看一看,应该也不会引起太严重的后果吧!
更何况,即便中招了,我也知道要如何应对。
喵~
“喵~”
喵~
“喵~”
我们像是在对暗号一样,那声音是从桥脚下传来的,我循着声音慢慢靠近。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靠近桥下才发现,原来这里不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免意外。
已经这么晚了,又是暑假,居然还会有人大晚上在湖边?
这么想着,不免顿时警惕的停下了脚步。
我们村长大的孩子胆子都很大,毕竟常年住在山里,守着那么一片到处是坟的密林生活,家里大人为了阻止我们到处疯跑,没少给我们将怪力乱神的事情。
谁还不是吓大的?
那些故事听多了,即便亲身遇上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都睡一觉就抛之脑后了。
从来都没真的因这些事出过人命,就没人较真那些讲不清楚的事。顶多茶余饭后拿来当做故事消遣。
故而,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路灯下,打量着那个蹲着的人。
可湖边本就被柳树条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而那人又蹲在桥脚下,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我也只能隐隐约约的辨得清那人的大概轮廓。
看身形和蹲着的姿势像是一个男生,很瘦,上身微微弓着,正向旁边一只白色的猫做出伸出手的动作。手心朝上,好似捧着什么正在等待着。
草坪走到湖边是一个缓坡,大概学校怕有人脚滑不小心掉下去,沿着草坪最下方靠近湖边的位置种了桃树和柳树。
而我正站在桃树之外,看着白猫缓慢而警惕的靠近那只伸向它的手,我的警惕反而松懈了。
我们村子里有“猫食小鬼”的说法。猫被祖先们称作小白虎。
白虎管四象星宿,猫管幽冥鬼魅。
我小时候就听姥姥说过:养狗不怕贼,养猫不怕鬼。
也正因这样的讲法,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狗,而对那些到处乱窜的猫,即便家中不养,也会在大门外摆上一个食盆,平日放些剩饭菜喂养着。
这些封建迷信的说法在我们村子里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传到了现在,让我们这些经历着社会主义教育的年轻人,即便不相信,却依旧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记住了。
有些东西总是那么悄无声息的在某些时刻左右着人的思想。
我用手挡开交错的树枝,从树枝间钻过去,树叶摩擦发出声响,几片树叶被我的衣服刮掉。
我好像惊扰到了别人。
那人的身子有向后扭转的意图,却没有真的转过来。
我穿过两排交错的桃树,没有贸然向前。
我看到那只原本已经将头靠近那人手掌的猫警惕的又退回了远处。
我生怕将小东西吓跑,也不想招人厌烦,便又停下来,呼吸也不自觉地摒了几秒钟。
那个人的手还是维持着托举的姿势。并没有理睬我的到来,而是继续很有耐心的等着那只猫的靠近。
我悄悄地挪动步子,那只猫完全忽视了自己面前捧着美食的那只手,而是锁着身子警惕的看着我。
走过来我才发现,河边并没有我预想的那般昏暗,路灯从树杈和树叶的缝隙插进来,桥廊附近也有地灯。只不过这些光仿佛被眼前这片黑黢黢的湖面吸食了一般,远看黑得让人心生惧意,只有走进了才能发现,湖面又将那些光反射了上来,就连那双盯着我看的黄色猫眼都像两个瓦数极低的灯泡一样发着光。
随着我的靠近,白猫转身向后跑了几步,接着在距离我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扭过头来看着我。
我可以确定它是在看着我的。
这样的自信源自于我对大自然的了解。
以前我和村里的朋友练胆儿偷着爬夜山时,总能看到这种小灯泡,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猫,还有老鼠,松鼠,甚至野狗和黄鼠狼。
晚上爬山其实很有意思,夜晚的树林里要比白天更加生机勃勃。
那个人始终维持着那个动作,没理我,也没讲话。
一时间,我们三个相互对峙的定在原地,都没再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那只猫抗拒不了饥饿而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再度迈着谨慎的步伐靠近,再缓慢的靠近那只手,伸长了脖子反复的在那掌心闻。
我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的站在原地。
直到小家伙又靠近了一些,终于低头埋进掌心里开始吃,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放轻动作的蹲了下去,将注意力转到了那个人身上,尽量轻的同对方打招呼:“你好。”
那个人只是头又往我这边偏了一些,另一只手抬起来,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没再往前挪动身体,而是顿在距离他们大约五六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
男孩儿很瘦,黑色的长袖T恤被汗浸湿了贴在他的身上,这便更凸显除了他骨骼的轮廓。他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所以我也只能借着有限的光源看到了半个虚蒙蒙的侧脸。
对方的喉结异常明显,这让我再一次确认了这是一个男生。
我蹲了很久。
或许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久,只不过是这寂静的夜晚将时间拉长了而已。至少我没感觉两脚发酸。
喵~
白色的小家伙越吃越开心,吃几口便叫一声。
不得不说,眼前的画面让我觉得很舒适。
或者“舒适”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但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描绘眼前所看到的画面。
我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怕自己实在唐突。
我想那个人也觉得我站在这里挺别扭的(碍事)。
我盯着那个人,他用另一只手摸在小家伙的头上,挠了挠,然后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不会跑了,你可以靠近一点了。”
那个声音很低,很轻,夹在夜色与徐徐的晚风之中,听上去不太真切。却意外的吸引着我想要靠近。
于是我尽量轻的向前挪动。
因为陌生,也担心自己会真的过敏,在最后,我还是选择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抱着膝盖蹲着,羡慕的看着那个男生一只手捧着猫粮喂猫,另一只手在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揉。
“你很喜欢猫吗?”那个声音伴随着动物满足的呼噜声再次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嗯。特别喜欢。”我很诚实地回答他。
我想如果不是很喜欢,大概不会有人大半夜的来湖边看猫吧!
“那你要摸一摸吗?”
听他这样问,我无奈的摇头,并且和他解释:“我过敏,不能碰。”
“过敏会怎么样?”
“会打喷嚏,嗓子和身上发痒,咳嗽,严重的话会还会引发过敏性哮喘。”我说。
“听起来很痛苦。那你还过来?”
“因为我特别喜欢猫!”我无奈的苦笑,“过敏了大不了就吃点药呗。刚才我听到他叫了,就突然觉得他在叫我。”这个说法有点荒谬,我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那个人却并没有嘲笑我的幼稚,而是淡淡地说:“哮喘很危险。”
我点了点头,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忍不住的郁闷。
“是有点。我小时候不知道,在家门口捡了一只猫抱进家,结果因为那只猫差点死了。”
“因为这个才知道猫毛过敏的?”
我又点了头,腿蹲得有点麻了,就所幸就地而坐。
想到小时候那次死里逃生,就又觉得命运对我很不公平。
然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讨论关于猫毛过敏的问题,还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估计人家也觉得我莫名其妙吧!
大概是因为陌生,却又有共同喜欢的东西,才勾起了我的倾诉欲吧!
我想大概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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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