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莫怀瑾谈了快三个小时,散席的时候,肖战为莫老开了门。
莫怀瑾的秘书和助理都等在门外,莫老神色从容,却在临走之前,又折回几步,
“我听说你也是重庆人?”
肖战颔了记首,换得老者轻扬了扬眉,
“我十几岁就离开重庆了,在外面闯荡了几十年,这次回来,才发现重庆都变了。小年后天来接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再带我们去吃一顿地道的重庆火锅?”
老人家这话里藏了机窍。
肖战自然也听得明白,略一思吟,点了点头。
跟着他一起来的大波就立在旁边,眼见肖战这番动作,不由得蹙了蹙眉。
莫怀瑾得了回答,露出笑意。
轻拍了拍肖战的手臂,便带着随行的一群人走了。
眼见着大佬离开,大波推着立身在外的肖战,反手就又进了那包厢。
大门一关,大波就忍不住地吐槽,
“他这是故意的吧!”
要是真心只是邀约一顿火锅,早就应该在包间里说,莫怀瑾这样特意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肖战,不就是指看着自己的身份,迫得肖战不得不答应么,既如此,那又怎么会是一顿单纯的火锅?
这道理,连大波都看明白了,肖战自然更加清楚。
可今天是他有求于人,他在包间里将了莫怀瑾的军,自然也得受着别人在包间外讨些零碎回来。
想着,肖战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姜总是老的辣嘛。偶尔让一让长辈,也是我们小辈的应该。”
“你倒是看得开。”大波不甚认同地坐了下来。他从大学起就一直跟着肖战,肖战要开工作室,他就做他的合伙人,肖战要闯娱乐圈,他就关了工作室,只做他的专属摄像和助理。一路风风雨雨,都陪着肖战看尽了,人也从那个天真直接的职场小白,变成了如今闻风识色的行业老饕。
大波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莫怀瑾这种人嘴里就不会出一句没用的话,他特意说了莫经年后天要来,怕是要跟你换资源。莫经年刚签了几个小鲜肉,听说最近到处在找剧组塞人。正午那个饼现在抢得可凶,虽然咱们签了意向约,但一天没开机,保不准就有变数,还有至鼎,那边的本子这个月已经递过来三四回了,你都得留心!”
肖战没有答话。他当初选定了找莫怀瑾帮忙,就知道绕不过莫经年。可要一劳永逸,要护着那小孩以后的稳妥周全,莫怀瑾已经是所有选择里,最好的一个。
要得回报,总要付出代价。
好在如今的他,也算是攒起了些资本,足以付出这些代价。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肖战说着,拍了拍大波的肩。
有数?有数个鬼!
大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是真的有数,就该一杀青就直奔北京,关起门来诸事不管!哪里是专程打听了莫怀瑾的行程,为了堵人跑回重庆,来开这个摆明了是要割肉的局,还半分不是为了他自己!
“走吧,去吃板凳面。”肖战说得轻快。
大波恨铁不成钢地切了一声,没好气地怼道,“刚刚吃完一顿大的,还吃啊!”
“吃啊!”肖战应得理直气壮,“今晚的茶喝得我烧胃,必须来碗面压一压!”
这话说得大波又蹙起了眉,“病才刚好,你悠着点啊!”
“知道知道。”
一听又是有口无心,大波也是无奈,被肖战推拉着出了包间的门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说,
“还好还有几天空档期,这回回了重庆,你就安心休息,多喝点阿姨炖的汤,把身体完全养好了才行。”
肖战一路点头,可心思却飘到了远处。
那小孩回北京了呢,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莫怀瑾总算是应了他的事,可组局谋事也不能朝夕换天,这次的风波闹得这样难堪,就算那小孩再是水火不侵,怕还是,要偷偷难过一场的吧——
两碗板凳面上了桌。
肖战看着那面汤,突然拿出手机,端端正正地给面拍了张照。
“干嘛?还要专门留个纪念啊!”嘬着面条的大波不禁笑道。
肖战没说话,只是仔细看了看拍好的照片,把面居了个中后,就开了微信的界面。
跟那小孩的对话框就放在置顶的位置上,里头的信息却还是停在几个月前的。
肖战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1点20,按照那人惯常的作息,应该还没睡着吧。
“咻”照片发了过去。
紧跟着的,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来吃面。”
对面没有回音,肖战举着手机又打:
“好久没吃的板凳面。味道很正。”
临了,像是怕漏掉什么,又细细看了遍措词,在末尾加了个黑漆漆的比耶手势,才发过去。
“快吃吧,面都凉了!”这边的大波都闷头干完大半碗了,瞥去看了肖战那里,还是看着手机,一筷没动。
大波忍不住,伸手把那面碗往肖战面前送了送,后者这才放下手机,拿了筷头挑起面条,送进嘴里嚼着。
等到面汤落了肚,时间都快到十二点了。
肖战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微信突然响了一声,他几乎立刻抬了手去看,却不是那小孩发来的,而是自家妈妈,嘱咐他早点回家。
肖战拢了拢神,回了句“这就回”,一抬头却看到了重庆大楼上头的LED屏,此刻正在滚动播放的广告,王一博那奶呼呼的身影配着给小朋友吃的奶酪棒,叫人看着便添出了些亲喜感。
几个年轻小姑娘正举着手机在大屏下头打卡。
肖战仰着头,把那两分钟的广告片,从头看到了尾,也不知是哪根神经作祟,竟也拿出手机,摆好位置要来拍照。
只是刚刚对好焦,12点的熄屏时间就到了。
那咔嚓留下的照片里,王一博的广告变成了硕大又漆黑的屏幕。
好像这夜色遮盖下,突兀断了的某一种联结。
大波在他身后全程看着这人的这番摆弄,等到那大屏熄灯,也一并看到了手机前头,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大波不禁摇了摇头。
拿出手机,认命似地开始翻找起王一博的行程信息。
这事他在肖战杀青前就做过了,印象中,那小孩最近应该正好结束一期深圳节目的录制,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息期。
这样也好,等到肖战在重庆呆足了假,一回北京,总能见面。
可是……
大波瞪着手机,忍不住地睁大了眼。
“阿战!阿战!”
大波忙不迭地递了手机上去,“王一博临时出了去巴黎的票,后天凌晨走!”
闻言的肖战一把抢了大波的手机去看,还真的是!可他明明记得,那小孩最近都应该是在休假的……
是月华逼他让他出国去避风头,还是他实在受不了这些恶心事才想出国散心?
无论是哪种,这都表示,王一博很难过,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难过!
心念一起,心口上那被狠揪一把的疼,便翻覆起来。
肖战拿起自己的手机,也没管现在是几点几刻,就拨出了那人的号码。
凌晨十二点。
玩午夜凶铃啊。
这一头的王一博当然没睡,事实上,从肖战莫名发来那张面汤的照片开始,他就起起伏伏地折腾到了现在。
明明不是渴,却灌掉了六大杯水,心头上的烦躁还是半点压不下去。
微信界面一直开着,那张照片被他翻来倒去地看了十几遍。某小孩却越看越不快。
“谁管你吃什么啊!”
回了老家就是开心呗,吃个面还要发来炫耀,欺负谁没吃过面么?
堵着气的某人,心火一烧,竟然赤着脚噔噔噔地就往厨房跑。丁零当啷的声响吵醒了客卧里的王年年。小姑娘揉着眼睛小心开门的时候,还以为大明星的家里是半夜进了贼。
“哥,你在干嘛?”
王一博头也不回地回了,“做!面!”
“啊?”
王年年胆战心惊地看着厨房里动静。不出意外地,王一博的面条当然是没有煮成功。
最后的最后,不服气的某人拿了热水泡出一碗泡面。
王年年蹙着眉心凑了过去,一看那面汤,绝了!
怎么会有人连泡面都能泡出这副毫无食欲的样子。
小姑娘于心不忍地提醒道,“偶像不是都要控制碳水的么?”
言下之意自然是,大晚上的不睡觉,吃什么面啊!
“我不是偶像!”某人答得铿锵,夹起一大筷子,就往自己嘴里塞。
这动作利落得让王年年想阻止都来不及,
“哎哎哎,熟了吗?你就吃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王一博就转头吐掉了嘴里的面。
完了完了,王年年在心里哀嚎。自家这傻乎乎的表哥,这次不仅要为爱出走,还要用泡面毒死自己啊!
这面显然是吃不上了。
王一博撂了饭碗,又噔噔噔地回了房间,用力关上房门,然后就在手机上,看到了肖战发来的第二句话。
“味道很正”——
仿佛在嘲笑自己刚刚那碗半生不熟的残次品!
这么一想,心口上压着的那把火更旺了。
王一博把手机翻了个面,用力扣在了床头上。
吃吃吃!以前在组里多劝一口都得说半天,回了家就胃口大开了呗!回家好!回家妙!就呆重庆吧!别回北京了!别回来了!
“混蛋!”
王一博冲着空气骂了一句,莫名又冲出些委屈,扯了被子蒙头盖着,眼睛边上却冒出了些湿气。
翻来覆去闹着一个人的脾气的时候,那让人抓狂的电话又响了。
蒙在被子里的王一博是一点都不想接。
可对方似乎有超足的耐心,铃声闹得人烦乱。
终究,小孩掀开被子按了接听。
“喂!”
口气冲冲的,像在生气。
肖战凛了凛眉心,放软了声音,“是我。”
两个字仿佛带了某种魔性。
某个小孩顿了一顿,揉揉鼻子,换上了淡淡的语气,“干嘛?”
照片还不够,还要亲自从重庆打个电话来告诉他,他在老家玩得有多开心么?
王一博在心里默默发誓,但凡肖战等下敢在电话里提一句重庆,下次见面,他就咬他!
倒没想到,那头开口就问“你要去巴黎?”
“嗯。”王一博没什么好气地答。
“去多久?”
王一博在这头揪了把被单上的杂毛,“大半个月。”
“这么久!为什么?是月华帮你临时安排的?”
你管呢!
小孩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是没真敢把话往外丢。
这事他有经验的,那时候在组里,他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把狠话往肖战前头一丢,结果那人没低头来哄也就算了,反而跟他憋劲,最后受不了地跑去求和的,还是自己。
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错”,他就算嘴上想犯,身体记忆也是绝对禁止的。
于是王一博只说,“不是,我自己想去。”
事实上,这个工作的的确确是他逼着岩岩揪出来的,为的,就是填满这段休假时间。
某人有重庆可以回,他也可以有。
某人不想回北京,他也可以走。
怄着气的某小孩瘪了瘪嘴,一点不想承认他心里的在意。
电话那头顿了顿,半晌,肖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明天,来我家。”
他这话说得轻软,好似羽毛拂过眉梢。
只是某人还没辨过味来,梗着脖子就说“我去个鬼!我跑去重庆我有病啊!”
肖战只好摇头,苦笑着解释,“不是重庆,是我家,北京的家。”
那骂骂咧咧的小孩像被按下了个暂停键。
张着嘴巴楞着
“你……”
“我订明天中午的航班回来,你等我。”
小笨蛋——
挂下了电话的王一博,人还有些懵懵的。
房间里照旧开着电视机,声音被调到了不大不小的三档,此刻窸窸窣窣地,像在对着无人处说着某个隐晦的秘密。
面皮上隐隐发烫,他杵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耳边上却骤然响起了某种澎湃的响动。
这响声越来越大,像个浪头,正叫嚣着要扑上他的头顶的时候,王一博才险险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心跳。
如雷捣鼓一般,不受控制,乱了方寸的,心跳。
“啪!”手机被重重倒扣在了床头。
直愣愣的毛孩子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去你家!谁去你家!我才不去!绝对不去!”
这话说得字字铿将,简直比入党宣言还要坚定。
歇了一会,王一博又狠拽了把床上的毛毯,在被单上连着毯子滚了三滚,把自己缠了个完全。
紧箍着手脚,好像才不会去捞回手机,才不会头脑发热地再做傻事!
床上努力作茧的“蚕宝宝”,强迫自己闭上了眼,可屋子里用惯了的灯光在今晚变得灼人无比,紧裹在身上的毛毯又蒸出了热气,连电视都好像在跟他作对——体育讲解絮絮叨叨,一点都切不到重点,听得人心烦意乱。
仅仅不过两三秒。
那“蚕蛹”就又翻了天。
一头细汗的小孩从毛毯里扒出身来,迅速抽回了倒扣着的手机。
都过了十二点了,肖战说的明天,到底是今天,还是真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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