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沉静如水,那人一点点将他交上来的临摹字帖展开,当看到那故作掩盖的凌乱字迹,一瞬间眉眼就压低了,眸中一冷。
他从小钟灵毓秀,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不过一眼就能看出这根本不是他能写出来的字,起承转合处都有女子写字的习惯,不够刚劲,稍显文秀。
可那人倒也舍得花心思替他遮掩,不敢照着字帖规整地描写,怕被他看出来,故意将字往豪放潦草了写,可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紧紧地抓住了面前的字帖,将那原本平整的纸张抓得起了皱,指尖发了白。
那是他一笔一画,耗尽无数夜晚亲自给他写出来的字帖。
照顾到他活泼爱动,他只挑了他能练好的简单字出来,一笔一画,认真地誊写。
人总是要读书的,他不想他做个目不识丁的家奴,所以才费心地教他写字。
这字帖每一笔都是他对肖战的心意,他甚至在每一页的角落处给他画上了花,每一页都不同。
有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玉兰,有他每一次送自己的花,自己都记得,恐怕他早就抛掷脑后了。
他如此随便敷衍了事,甚至还把自己亲手写给他的字帖随便交给其他人。
更让他恼怒难过的事情就是肖战竟还找了女子替他!
肖战从没注意,从没注意自己背地里的绵绵情意,压根就没有将他的付出放在心上,叫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肖战还未所有察觉,看他不过扫视几眼就将字帖合上,便心中窃喜,觉得大概是应付过去了。
王一博掀眸看着面前期待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生气,披着雪白狐裘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沾沾自喜的人。
他指尖微微压着那沓厚厚的字帖,沉声道:“你用了多久临摹完的?”
肖战察觉到他语气微妙的变化,赶忙赔笑,鬼机灵似地就打算应付过去,“公子要让我写完,我赶着吃午饭,所以就随便了一些,字也潦草了一些。”
“但我保证明天的字帖一定认认真真地写!”
他还是没说实话,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淡淡地问,“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肖战,这是谁替你写的?”他已经在克制胸腔中的怒气跟醋意,紧紧地抿着薄唇,甚至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肖战打了个冷战,抬头对上那人眼底黝黑克制的怒意,才惊觉他已经发现那字帖不是自己写的了。
听见他不再称呼自己为小奴,他也有些谎了,胸中好似被蓦地捅了一刀一样,扯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连忙急声道:“公子,我不是要骗你,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他怕他真的生气了,语气都快了几分,“对不起,公子。”
王一博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低声道:“谁替你写的?”
这件事情本就是肖战哀求兰月姐姐,现在公子正在气头上,他怎么能把兰月姐姐供出来,若是公子震怒,罚他一个也就罢了,连累了兰月姐姐,那就是他的错了。
他不仅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公子会这么轻易地发现,他就不该让兰月姐姐替他临摹字帖的。
多写总比公子生气要好。
肖战赶忙朝着那人跪了,急忙道:“公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会了。”
看着他下跪,王一博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静静地站在书桌前,一点点将手心里的字帖卷起,用力地卷在手心里捏作皱团,一字一顿地道。
“小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谁替你写的?”如水的月光从窗棂中透进,照在他那张彻底冷下来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冷。
说到底,他都是王府的二公子,面对他的威压,肖战连头都无法抬起来,低着头,身躯轻微地颤抖着,紧紧地抓着膝盖处的衣服,颤声道:“我不会说的,公子别问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公子如何罚我,都可以。”
王一博一动不动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忽地笑了一声,却不像是从前的那般温柔似水,带着上位人的那般嘲讽。
“你宁可跪着,都不愿意把她说出来。”
他声音透着冷意,将手里揉皱的纸团尽数扔到他的面前,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是我对你太过宠爱了,宠得你无法无天!”
“在你心里,隐瞒她帮你的事情,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肖战猛地抬头,急忙道:“不是的,公子,是我让别人帮我写的,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愿意一力承担。”
他本意就不是想要公子生气,他也想要公子开心一些,可他没想到公子会这么戳穿他的小把戏,更没想到只是没有写字帖就会让公子这么生气。
他连忙抬头,眼眶都红了,“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明日加倍地写,你别动气。”
王一博绕开书桌,朝着他走了几步,步子凝涩沉重,熟悉的冷香落在他的身旁。
“不用了,你既不想写,我也不会逼你。”
“这样的字帖明日不会有了。”
“你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以后我都不管你就是了。”他说完就要绕开他走,只留下这么一句不冷不淡的话下来。
肖战连忙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走,顿时急红了双眼。
“公子!”
王一博没有低头看他,视线微微一转,就想要问他,他那么护着她,不说出来,是不是因为喜欢她,可他喉头一紧,却无法问出口。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多变的,今日或许喜欢了,明日或许就不喜欢了。
从前他从乡野而来,没有见过许多人,或许短暂的惊鸿一瞥就能让他喜欢自己。
可年岁渐长,他是否也会向往温香暖玉,成家立业,而不是跟一个腿有残疾的男人在一起。
他看不清表情的脸掩映在交烁灯影中,烛火烧得噼啪作响。
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地上的人,低声道:“你既愿意跪,都不愿意把她供出来,那就跪着吧。”
他将自己那条废了的腿从他手中拽了出来,就算是他,此刻也有些许自卑的阴翳。
他想要竭力忘掉那条腿上的沉重,可他怎么也做不到普通人的轻松便如,狐裘下摆掩映的脚也总是深一脚,浅一脚。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动心得好。
那道被微弱烛光遮住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尽头,只有怔愣的肖战还跪着。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