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菊芳斋是京城的老字号点心铺子了，里面有个从宫里退出来的点心师傅，姓马。

马师傅年纪渐长后也有些松懒了，每日只做二十盒点心，天不亮就有人去排队，就想买一口尝尝。

肖战没吃过，但他听别人说好吃，就想要买给公子尝尝，从花楼出来就直奔菊芳斋排队。

去的早了，店都还没开，他就等在人家店铺门口，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儿，抬头就看见正在搬挪门板的掌柜。

他唰地一下就站好了，看着被他吓了一跳的掌柜笑了下，“掌柜，马师傅的糕点来一份。”

掌柜是个老人，慈眉善目，看他一副笑脸，也有些忍俊不禁地道：“我还是头一次见门还没开就在外面等着的。”

掌柜示意他进来，给他装糕点到盒子里，一边笑着跟他聊天，“是给心上人买吗？”

肖战搓了搓手，往掌心哈了口气，听他这样问也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是心里很重要的人。”

从糕点铺出来之后，街上也渐渐地热闹了起来，他买了个炊饼在嘴上叼着，把糕点盒揣在怀里，他怕等他回去，糕点都凉了。

他咬着炊饼，怀中抱着盒子，一路往府里走，却看到京里的长街上多了许多衣裳褴褛的人，大多面黄肌瘦，像是从什么地方逃难来的。

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相互依偎地坐在角落里，眼神呆滞绝望。

有个赤着脚的孩子许是饿久了，眼神如同恶狼般地看着肖战怀里的糕点盒子，饥肠辘辘战胜了理智，直冲向他就要抢夺糕点盒。

肖战眼疾手快地将糕点盒往脑袋上一举，他扑了个空，竟又拿脏兮兮的手去抢他嘴上咬过的炊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吞。

有个衣裳褴褛的老妇人冲了进去，一边不断重重地打着那小孩儿的背，一边眼泪婆娑地朝着肖战道歉，“贵人，实在对不起，这孩子也是饿极了，请您别见怪。”

肖战看那老妇人朝着自己下跪，连忙拿手去扶，“奶奶，你先起来。”

老妇人惶恐地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扶着那个狼吞虎咽还在吞饼的孩子。

肖战看见他们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便拿了碎银递给旁边看热闹的馄饨铺的老板，于心不忍地道：“给他们上几碗馄饨。”

老妇人看他慷慨，喜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是跪下去连连地给他磕头，“谢谢贵人。”

肖战有些无奈地把人搀扶起来，“我不是什么贵人，若不是我家公子收留我，我大概也跟你们一样吃不上饭。”

他看着他们吃馄饨，便询问，“奶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吗？”

老妇人吃了馄饨之后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也有些力气说话了，见他询问家里，便不禁潸然泪下，抹着眼泪哽咽地道：“我们是从阳谷县来的，天降大雨，黄河决堤，把家里都给毁了，家里就我们几个人逃出来了。”

“本想寻条生路，没想到这一路上都是灾民，其他地方本就吃不上饭，也不肯收我们，我们只能一路上京了。”

如今许多地方都在闹灾荒，颗粒无收，许多州牧都不肯轻易收纳灾民，他们被拒绝当然也只能来这里了。

肖战心里有些不好受，见她连连抹泪，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了，给她了。

老妇人看他给自己钱，又是惶恐地连忙摇头拒绝，却被肖战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手里，“奶奶，拿着吧。”

老妇人捧着钱，拉着自己的孙儿又是给他下跪，又是磕头。

肖战拿着糕点往府里回的时候，心里也在记挂着这件事情，抱着盒子进屋的时候，那人正在穿衣。

他立刻上前几步，把手上盒子放下，体贴地去给他系袍子上的侧扣。

王一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帮自己系扣子，垂眼看见他嘴边的饼渣，轻轻地弯了弯唇，拿手替他擦去，“吃完东西也不知道擦干净嘴角。”

肖战抬头对着他笑了下，“着急赶回来，给忘了。”

王一博看他样子便笑了，“又去哪里胡闹了。”

肖战没说话，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到桌边，把糕点盒放他面前，揭开是热气腾腾的糕点，冤枉地道：“我可不是去胡闹，我起了个大早给公子排队买糕点去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有多真心，他拿手把衣领扒开，差点把藏在怀里的书给掉出来，吓得他眉心一跳，趁着公子没看见，一把拽出来塞进后腰的腰带里别着。

他才放心地露出里面被烫红的半边胸膛，低垂着眉眼，委屈地道：“公子看看，我为了糕点不冷，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路赶来的，烫红了都。”

王一博转头看清楚之后，眼神瞬间就变得心疼不已，无奈地道：“冷了便冷了，怎么把这么烫的东西抱在怀里。”

他起身去拿抽屉里的烫伤膏，用指尖蘸取清凉的药膏给他抹上，一碰那人就疼得跳脚，倒吸凉气，让他心里越发不好受，指尖柔柔地替他擦拭。

“下次别这样了，你才是最重要的，府里也有糕点，不必去外面买给我。”他抬眼，温柔地道。

肖战把衣领拉上去，笑了笑，“我知道公子不缺这些东西，可我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给公子，只有真心还算能拿得出手。”

他把糕点盒推了推，笑着道：“公子尝尝。”

王一博忍不住轻轻地弯了唇，伸出手拾起一块糕点，送进嘴中轻咬了一口，眉眼微微舒展，“很好吃，但下次不要去排队了。”

肖战坐他旁边，捧着脸看他笑，“公子说好吃，那排队也值得。”

他犹豫了下，看着吃着糕点的人，低声道，“公子，黄河决堤之后很严重吗？”

王一博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地点了下头，便把糕点放下了，“兄长为了水患的事情，已经离家整整一年了。”

“怎么，遇上北上的灾民了？”他一眼就看破肖战的心思。

肖战点点头，“遇上了，挺可怜的，我若是没有公子，大概也跟他们一样变成小乞丐，吃不上饭了。”

他面色如玉，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注视着他，温柔地道：“你想要帮他们？”

他的神情缱绻温柔，不用肖战开口，便能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

肖战点点头，不假思索地道；“想，可我没能力，所以想求公子。”

王一博轻轻地笑了一声，“你帮不了就来求我？”

肖战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为难公子了，公子若是不想做，那就算了。”

他都开了口，他怎么不帮，微微叹息，“不过就算现在帮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各地都在灾荒，苛捐杂税，道观大肆建造，还有朝廷要在各地修建的祈福台，州牧每年还要给朝廷上封，根本无力收纳那么多灾民。”

“所以北上的灾民只会越来越多，帮不完的。”他眸底微暗，低声道，“这一切要解决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只要上面那位痴迷仙道的皇帝一直这么修仙，不顾下面百姓的水深火热，没人愿意为了这么一群底下人而反了他。

世家大族们更是犯不着为了蝇头小民，触犯自己的利益，得罪朝廷，也只会选择明哲保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