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风大，车里的午夜电台正在播报天气，——雷阵雨。

想追上去，轻踩了油门滑动半米，又停了下来。

不爽归不爽，但肖战清楚王一博不是无缘无故。

思来想去，又给纪商去了电话。

对方没接。

肖战不信这么短的时间，那人能睡着。

而且刚刚他来电的时候，那边环境嘈杂有噪音，明显还在夜生活。

「不接，就绝交。」

那头看见短信的人，瞬间觉得手机像个烫手山芋，汗都下来了。

肖战从来不开玩笑，他说绝交，是认真的。

算了，他怕个锤子啊，难不成肖战还能为了这个便宜弟弟，跟自己翻脸不成？

不能够吧？

疑问句的意思是——不确定。

纪商自我安慰了一番后，回了电话过去，声音装成被吵醒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说，“怎么又打来了啊？是不是太想我，等不到明天，现在就想见我啊？”

“正经点。”肖战语气很沉，“我问你，你刚刚跟王一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你，没良心了是吧？”

“纪商。”

肖战不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叫了全名，是认真的要计较这件事了。

纪商那边安静了几秒后“嗐”了一声，说，“不就是打了他一顿吗，怎么，你难道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跟我算账吗？”

“肖战，”说着好像也来了脾气，“我和你什么关系，他和你什么关系啊，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我授意的，但爷都是为了谁？”

“还有，你也亲口说过和他毫无关系的不是吗？是他不知死活纠缠你，我才教训他的…”

肖战手里的电话突然握不住，往下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有点酸，还有一丝丝陌生的疼。

他看向前方，王一博的背影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肖战记得的，那时候自己刚出院不久，为了庆祝他出院，纪商组了局。

c市非常难得的私厨，地道川菜。

隐藏菜单只对尊贵的客人开放，老板会亲自掌厨，不是一般人可以吃到的，即便是纪商，那个时候也要提前一个星期预定。

在医院住了很久，肖战每天都会看见王一博，不是他主动，是王一博总是会站在他的病房门口，透过一方透明玻璃，安静凝望。

肖战看不懂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孩，那双眼睛里，仿佛存在很多东西。

他主观地认为，那是充满恨意的眼神。

江华珊导致他父母离婚，有恨这种情绪，似乎最合理。

肖战那时候行动不便，本来就烦，所以态度很不好。

出声赶人，毫无风度。

王一博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还疼不疼。”

“这与你无关。”肖战不会相信他真的关心自己。

“好。”

那时候除了这个字，王一博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言语，和肖战继续聊下去。

从这之后，他没再出现过。

再次见面，是那家川菜馆。

包厢门口，肖战看见王一博就以为他是刻意跟着自己，当即掉头要走。

纪商拦住他，问，“已经准备上菜了，你这是要去哪？”

“突然没了胃口。”肖战拂开他的手，大步离去。

纪商看向王一博，眼神冒火，对左易说，“这个碍眼的人，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当时没发作，第二天在王一博放学后，找了人围他在死胡同。

纪商没有藏着掖着，他和左易都在场。

冷眼看着王一博被围攻，殴打，夹着烟站在垃圾桶旁言语羞辱。

滚烫的烟灰掸在他身上，鞋底踩在他胸口，警告道，“不要纠缠肖战。”

王万利是发达了，但在纪商眼里，根本不足为惧。

豪门是个圈子，会排斥外人，借王万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纪家的少爷兴师问罪。

况且纪商并不觉得，新婚燕尔的男人，会有心情去管一个不优秀的废物儿子。

“纪商。”肖战气得声线都在抖，“你太过分了！”

不是这样的。

他根本没这个意思。

肖战挂断电话后，第一时间驱车往王一博离开的方向寻找。

他想，自己应该道个歉。

不管对方信不信，肖战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那时候父亲被害，母亲用第三者这种不光彩的身份嫁人，肖战的世界仿佛经历一场严重的海啸，留下的全是狼藉和不堪。

而王一博那天在车里直白地挑明他是小三的儿子，撕碎了肖战所有的体面，触及到了底线。

所以他不想看见王一博，对方的眼神好像一直在讽刺，会让肖战觉得羞耻，难堪。

狂风卷起了细沙，豆大的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肖战有些着急，一只手抓着方向盘，一只手给王一博打微信电话。

今天所有的铺垫在这一通来电亮起的时候，终于迎来了首站的胜利。

王一博站在暴雨里，看着被打湿的屏幕，露出得偿所愿的笑。

他没觉得这些小手段一定可以打动肖战，动摇他冷漠的一颗心。

开始发的朋友圈，也没有抱希望对方会看。

反正这里行不通，他还会另想其他的办法。

但…只要有这个概率，就可以赌一把。

而事实证明，他运气不错，天意要自己赢。

肖战很快就找到了王一博，午夜的道路本就车辆稀少，下了暴雨后，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晃荡在路边的人，就非常醒目，很容易被发现。

“王一博！”车子停在他旁边，车窗降下来，肖战叫了他的名字，说，“上车。

”

王一博停下脚步，偏头眼神疑惑，“你怎么来了？”

雨水顺着侧脸往下淌，在下巴处连贯成线，这句话，已经是王一博今晚第二次问肖战。

这像一种执念，也是一种暗示。

想让肖战去深思，自己为何看见朋友圈就来了医院，又为何在知道五年前的旧事时，不管不顾地追过来。

或许…

你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我，对不对，肖战？

“先上车，我送你回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一博站着，肖战需要仰望，这同样不是他喜欢的角度。

那句提前打过腹稿的“对不起”，肖战终究没能第一时间说出口。

毕竟他豪门公子的骄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丢掉的。

“不用。”王一博拒绝后，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事已至此，自己不能因为对方一点小幅度的低头，就喜悦到忘乎所以。

“诶…王一博…”肖战看他越走越快，无奈之下，只能停车开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暴雨中，追上去。

“生着病不能淋雨，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任性？”几步冲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迫使他停下，肖战已经有些生气了。

王一博动了动手腕，冷着声音说，“放开我。”

退一步的人率先失去筹码，让对手乘胜追击，得寸进尺。

肖战看着他冷漠的眉眼，两个人在雨中对视，僵持良久后，肖战垂眸开口，“不管你信不信，五年前的事我毫不知情。”

“王一博，”肖战抬眼看着他道歉，“尽管不是我授意，也是因我而起，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是你让他们…”后面的话故意省略。

他让对方误会，自己这样认为了整整五年。

肖战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可是你…明明那么讨厌我。”

语气中难言的苦涩，让肖战眼中愧疚更甚。

“没讨厌，我没有讨厌你。”他急切的否认，然后拿出佐证，“你忘了吗，当年在车厢里的时候，我就回答过的。”

“记得。”王一博说，“但那不是实话。”

肖战在雨中叹气，有点抓狂地讲，“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很少骗人的。”

“嗯。只骗了我一个而已。”

“……”肖战无言以对，被气笑了一下，晃晃他的手说，“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吗？”

这话说出来后，他自己先短暂的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释怀地笑了笑。

原来道歉并不难，难的是，第一次开口。

王一博看着他，眼神加深。

在雨中冻到冰凉的血液因为这一句骤然回温，分秒钟就达至鼎沸的程度。

陪他同淋一场雨的肖战，他真想直接摁进怀里，揉进骨子里。

但…

他现在还不可以。

如果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话，肖战刚刚的行为…应该是在哄他。

五年了，他想要的那句“对不起”终于得到。

“哥，我好冷。”小狗被顺了毛，眉眼间都是乖顺，苍白的脸色显得很可怜，他反手握住肖战，靠着他一起往车子那边走。

肖战只当他是没力气，没拒绝对方的亲近，更没有注意，此刻的牵手…是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