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本宫可以看一眼吗？”当王一博把信递到肖战手里，肖战忍不住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怀疑，只是从太子殿送出去的东西，就算肖战不检查，底下的人也不可能随便对待。

“无妨。”王一博神情自然。

不过是简单的家书，拆开了纸看，也只能瞧见一些简述近况的话和问候之语。

落款盖了一个小小的红印，肖战摸了摸，仔细辨别才能看出是个“博”字。说起来，平日里六郎叫惯了，他都不记得，六郎之前的名字里还有这个字。

“博，”肖战看着信纸轻声念，转而看向站在边上的六郎，“你家里那边的人也这么喊吗？”

在北纥谁敢这样直呼他的本名？

但面对肖战时，王一博还是点了点头。

“我不像殿下，还有小名。”王一博故意岔开话题，果然，一提到小名，肖战就握起拳头作势要敲他：

“不许提。”

六郎总是拿这个事揶揄他。

一开始，王一博听到安福夫人这样喊太子殿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叫昭昭。

直到某次肖战发脾气，他下意识学着安福夫人的语气去哄人，脱口而出“昭昭”，险些被肖战抽了一顿鞭子后，才算闹明白，这个小名不是谁都能喊的。

极为亲近之人喊“昭昭”，肖战才勉为其难不发火。

先帝还在的时候，便给刚出世的小皇孙寻乳母。太子妃想自己抚养，先帝态度却是强硬，不许她插手。肖懿虽然心疼妻子和孩子，但拗不过他父皇。

先帝一向是不喜欢这个身体孱弱的儿媳妇，奈何太子喜欢，非要抬进来也只能作罢。

太子妃哭哭啼啼许久，待后来又有了小儿子养在身边，才算好一些。

安福便是那时候趁机进了宫，当了小世子的乳母。

小世子两三岁，正是白净可爱的年纪，穿着红衣像年画上的福娃娃，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战战。”

安福夫人牵着小世子的手去见先帝，先帝抱着孩子喊得亲昵，都说隔代亲，虽然不喜太子妃，但先帝对小世子很是喜欢。

“不似……”小世子抬起下巴反驳，“昭昭，昭昭！”

安福夫人无奈，小世子还在学说话，怎么念都念不利索，总把“战”念成“昭”。

“是战战。”

“昭昭！”小世子瘪起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就似昭昭！”

先帝听乐了，也随着他去，昭昭就昭昭。

战，所向披靡，开疆拓土，多么意气风发的字，是大渝未来皇太子的名字。

只因一时之差，“战”成了“昭”，日明昭昭，不像战那般硬朗，却也光明美好。

这个小名就这样保留下来，也就肖战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喊。

这毕竟是殿下儿时学说话的糗事，长大了自然不乐意他人调侃，就连和他一母同胞，如今去了封地的弟弟肖泽也不敢笑话他，若是旁人敢乱喊，非得挨上一鞭子。

“昭昭。”

王一博却是不怕，眼下就算是故意调侃，肖战也只是瞪他两眼，不会真发火。

太子殿下的鞭子早收起来了，哪会再拿出来抽六郎，他嘴上不说，心里承认，要真把人抽伤了抽坏了，还是自己后悔。

那封家书的事儿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六郎求他帮忙，他便派了身边的人亲自去送。

不过是北边的城池路途远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封信一送出，自然是没避过安福夫人的眼。

但王一博事先就料到这信会被拆，所以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大渝皇室的人怎么可能识得北纥秘制的底香呢？藏在那枚印迹里，只有特定对接的人才能一闻便知。

只要信送到朔城，自然会有留守的部下得到王一博二人还活着，并且就在景都的消息。

不管外头如何风风雨雨。王一博此刻是安稳地待在太子殿，陪着肖战打发时间。

如今天气热，殿下爱出汗，稍微跑几步就热得难受，蔫蔫地趴在榻上，要宫人给他扇扇子。

“再吃一碗？”

肖战眼巴巴地瞧着王一博端走的碗，里面盛的是敲碎了的冰沙，浇了蜜豆汁，甜甜凉凉的。

“不能多吃，吃坏肚子，不可以。”

“求你了，六郎。”肖战拉住他的衣摆，软着嗓子央求。王一博见他已经挖了几大勺，就立刻端走，不肯再给他吃，殿下百般撒娇也不行。

肖战气死了，恨不得踹他两脚。

最近父皇礼佛不见人影，阿福又忙着和礼部的人一道筹备生辰宴，好几天没来，宫里本来就冷清，身边就六郎陪着，这人又爱惹他生气。

肖战一骨碌爬起来，甩着袖子就跑，也不要宫人打扇子了。

“昭昭！”王一博放下碗，连忙追了出去。

“烦死了，你不要跟着本宫。”

肖战沿着宫道走，路过的时候宫人跪了一地，没人敢抬头看，诚惶诚恐。

在外面，王一博也不好追上去把人直接拉回去，只能一路跟着。

午后阳光灼热，晒得人浑身不适，王一博倒还好，肖战早就大汗淋漓，虽然穿得不厚，但好几层的衣领已经被打湿，身上黏糊糊的。

眼见绕来绕去，走到没人的地方，王一博才追上去，拽住了肖战的胳膊。

“昭昭，外面太晒了，我们回去。”

“昭昭？”

王一博这才发现肖战情绪很不对，眼圈都红了。

不就是少吃一碗冰吗？王一博皱眉：“怎么了？”

肖战抬手推开他：“不关你的事。”

“别任性。”

王一博耐着性子，攥住他的胳膊劝：“你身体本来就弱，不能贪凉，随随便便跑出来，把大家都吓着了。”

“那你也怕了吗？”肖战哑着嗓子，“本宫就是这样的！本宫难受，任性，就是不讲道理！”

王一博愕然。

肖战偏过头，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不就是一碗冰吗？对，就是一碗冰。

太子殿下从小就被所有人哄着，哪有底下人敢用那么强硬的口吻跟他说不可以，甚至肖战愿意放下姿态撒娇求他，可六郎就是要对着干。

在所有人眼里，王一博只是安福夫人送进宫的陪寝郎君，身份哪里比得上尊贵的太子。就连肖战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观念上的问题。

王一博沉默了，他过往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低下姿态向哪个人妥协的，肖战是例外，他是为了计划才一次次容忍肖战的任性。

没有人天生就是谁的附庸。

“你怕。对吗？”肖战的眼泪收也收不住，想伸手擦又嫌身上汗湿的衣服脏，整个人像被阳光晒化了，毛都打绺了的小野猫。

王一博抿了抿唇，看不得他这幅样子，终于开口：“……不怕，昭昭想发脾气就发。”

何必计较，肖战就是再爱闹脾气，也不可能在自己身边闹一辈子，权宜之计罢了。

王一博心想。

四下无人，王一博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抱过哭花了脸的殿下，轻声哄：

“你撒气可以，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这么热的天，顶着阳光一边晒一边跑了这么久，要不是自己追上来，本来身体就不好的人，不知道会怎样。

“六郎，”肖战埋在王一博肩头，声音呜咽，“六郎……”

“我在。”王一博摸了摸肖战凌乱的长发，猜到他情绪发泄完后的难堪，提议，“咱们回去好不好？”

“嗯。”

知道六郎君应是能将人哄回来，承礼早就准备了沐浴的水，殿下一天得洗上好几次，这么热的时候跑出去，回来肯定难受得紧。

王一博没陪着，肖战赶他回偏殿休息。

“承礼……你说，”肖战仰着脑袋，小太监正拿着干布帮他擦洗完的头发，“六郎他对本宫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承礼不假思索，“六郎君对殿下再耐心不过了。”

连他们这些下人都佩服，能受得住殿下发脾气，又扛鞭子又挨巴掌，还能牢牢哄得住殿下的人，普天下都少见。

“就只是耐心吗？”肖战忍不住追问，站在边上伺候的承礼有些糊涂了：“那殿下觉得呢？”

肖战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心里想的却是，只是耐心的话，六郎为何要一次次对自己做那些逾矩的事。

明面上克制守礼，私底下却……

那是定亲的乾元和坤泽才能做的。

可六郎从来没有明说过，两个人一直那么稀里糊涂。肖战此时不知道自己也是坤泽，而是真心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父皇会同意自己以后不娶正君，跟一个身份低微的乾元在一起吗？

太子殿下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