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扬宫内嘈杂热闹。
“快!踢给我。”“这!我在这!”“接住!”
刘耀文走进扬宫时,看见的便是院里一片混乱,众人围着一蹴鞠团团乱转的场景。
自他生辰宴后,太子许久未在人前露面,连扬宫也不再来。渐渐地,世家子弟松懈心神,日日在这扬宫里肆意玩乐,唯有在夫子以及偶尔来上一回的皇上面前装装样子。
墨裕也在其中,见他来,立即从人群里走出来,朝他打招呼:“今日来得这么早?”
“刘太尉他为何突然将你关禁闭?”
刘耀文沉默着摇头,下意识就要往前殿里望,可一想到今日众人仍旧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就知晓。
宋亚轩今日还是没来。
他收回眼神,垂眼抿唇。
墨裕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若去他宫中看看他。”
刘耀文摇头:“先前就去过了,不见他人。”
——在生辰宴后的第三日,仍然不见宋亚轩,他便蹲守在平日宋亚轩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的路上,等候了半日,不见人影,于是他又亲自找去了宋亚轩的寝宫。
沂宫外围了一圈蓝衣带刀侍卫,就连后院也被围得满满当当。
有些侍卫知道他和太子殿下关系好,伸手阻拦,轻声道:“刘公子,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还请回去吧。”
“我就进去看看。”
刘耀文上前一步,阻拦他的那名侍卫神情紧张了一分,生怕他硬闯,为难道:“刘公子,不瞒您说,太子殿下的病又犯了,小的们在这守着也是受陛下的命。皇上说了,太子殿下没病愈前,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去,以免太子殿下情绪波动。”
“若今日让您进去了,小的不好和皇上交代,您行行好,放小的一马吧。”
刘耀文看他一眼,又扭头看向旁边,此时守在沂宫外边的侍卫纷纷看着他。
收回眼神,刘耀文想了想,点头,在那侍卫暗松一口气之时将他拉至一旁,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侍卫手上,道:“我可以不进去,但你要告诉我,太子他是怎么犯的病?”
侍卫略有些犹豫,但目光落在手上沉甸甸的银两上时,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就在三日之前,听说张郡公与太子殿下在宫门前闲聊,不知道说了什么,张郡公和太子殿下两人都是一脸怒气。又过不久,张郡公拉着太子殿下的手,似乎是想让太子殿下和他去一个地方。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太子殿下脸一白,人就倒下去了。这几日日日都在服用汤药,不好受啊。”
刘耀文心尖微痛。
侍卫又道:“皇上也知道这事,因此不让旁人见太子殿下,尤其与太子殿下关系紧密的,担忧他又受惊。”
“好,”刘耀文颔首,“我知道了。”
侍卫朝他拱手作揖:“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侍卫一步一步地靠近沂宫,最后回归到人墙中,从远处望去,人墙就像是一道纠缠密集的篱笆。
不似保护,反倒像是束缚。
刘耀文心脏猛地一跳,握了握拳。
半晌,拳头松了,他在宫外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转身离去。
太尉府。
卓溪同车夫一块儿坐在马车外,老远便望见老爷身边的小厮守在府门前,抻着脖子踮起脚朝这边张望,于是偏头提醒道:“公子,老爷唤话。”
马车内软帘被撩开一角,刘耀文的目光直直望向府门前,正巧与那小厮四目相对。
“看见了。”他放下手,脸被软帘遮住。
“公子!”那边,小厮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地朝马车这头招手。
卓溪回应了他。
马车停下,卓溪跳下马车。须臾,刘耀文也从马车中走出,小厮立即迎上来,作揖轻声说道:“公子,老爷正在前厅等您。”
上一回与父亲在前厅的对话历历在目,刘耀文垂了垂眼,嗯了一声。
他抚平衣襟,大步迈进府门。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一进前厅就扇过来的一巴掌还是让刘耀文傻了眼:“父亲?”
刘德曜神情严肃,眉毛皱得极深,沉声道:“你今日可是又去找了太子殿下?”
“……是。”
刘德曜眼神更加狠厉,一脸厌烦:“我上回是如何与你说的?父亲这都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应当离太子殿下远些!”
“可是父亲,我也同您说过,我不会背叛阿轩的。”
刘耀文跪在地上,眼神却坚定,挺直了背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德曜,后者看着面前这张与他年轻时候相似几分的面庞,回想起已逝妻子的脸,眼神一滞,缓缓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再出声时,语气已然轻了不少:“我知你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但太子殿下身体不好,恐怕……皇上是不会传位于他的。”
“阿文,你若念着我们刘家,愿意为我们刘家争一口气,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谋逆,二便是讨好那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
刘德曜扶起刘耀文,“父亲话已经说到这,你仔细想一想。”
刘耀文抿唇不语。
良久,他开口说道:“父亲,我对阿轩好,不单单是因为从小的情谊和他许给我的地位。”
“……?”
刘德曜一愣,微张着嘴,头一回在亲儿子面前露出如此弥漫的神情。
不过好歹也吃过这么多年的饭,见识过不少,很快就反应过来刘耀文的意思,他犹豫不定地与儿子对上目光,在刘耀文的眼神中逐渐缓过神来,但仍旧有些恼怒,猛地甩袖:“荒唐!普天之下,哪里有男子与男子……!”
“怎么没有?前朝萧将军不就是——”
“啪!”一巴掌陡然将刘耀文的话打断。
刘德曜瞪着眼睛,“想都别想!刘耀文,我的儿,你真是疯了!不单单只因你们俩都是男儿,就说那人……他可是太子啊,太子!你觊觎不起。”
刘耀文捂着脸,再度跪下,“父亲……”
刘德曜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前厅门口:“什么也不用说了。”
“近日你常去扬宫,想必累着了,先在府中休养一个月,稳定稳定心神。”
……
“喂,喂?刘兄?”
眼前是一只不断挥舞的手掌,刘耀文没怎么反应,下意识就将其拍开,墨裕神色有几分委屈,吐槽道:“这么凶……”
待刘耀文彻底回过神,才觉抱歉,但墨裕人已经走远,他也就没追。
再见墨裕,已是两炷香后。
“刘兄,刘兄!”
还未见着人影,声音就已从殿外传来,殿内其他几人纷纷不爽地抬起眼,刘耀文也抬起头来,便见墨裕一脸急色,匆匆跑进殿,直冲到他面前,弯下腰,两只手掌扶着膝盖,大喘着气道::“刘兄,我、我方才见着宋兄了,他刚从太郯宫出来,现下应该已经在沂宫,你、你快去看看。”
话落,墨裕眼前一花,再一定睛,面前已然没了人影。
这么快!
“欸,刘公子!这课还没上完呐!”张夫子叫唤着就要冲出去,下一秒被墨裕扯住后衣领。
“哎呀,夫子,你衣领挂我衣服上了!”
***
沂宫。
宫墙外围的侍卫都已撤了,和上回相比,光秃秃一片,乍一看还有些不适应,刘耀文心底一喜,加快了脚步奔进沂宫,进进出出的侍卫宫女瞧见他,也没拦着,就这么让人一路顺畅来到太子寝宫殿门外。
殿门大开,刘耀文抬起脚就要跨过门槛,一道较为熟悉的声音在此时灌入他耳:“既然你这么不相信舅舅的话,那舅舅只能将另外一件事情告诉你。当年,皇上和刘太尉都喜欢上了一个人。”
听见父亲的名讳,刘耀文脸上笑容一顿,抬起的脚在半空一滞,紧接着缓慢地收了回去。
殿内,宋亚轩披着外袍倚靠在罗汉榻上,蓝白的被褥盖住大半个身子,脸色如雪色,苍白惨淡。
郡公张鸿信则坐在榻前的小凳上,将当年的事情徐徐道来:“那个人就是刘耀文已经去世了的母亲柳嫣然。皇宫内曾有无数娘娘送自己家中的姐妹或者贴身丫鬟送到皇上的龙床上,以方便自己固宠。柳嫣然便是这样一个工具,她是当今皇后娘娘陪嫁过来的丫鬟,被皇后娘娘在一日宴席上送到了皇上面前。长相美艳,一眼便被皇上看中。”
“但也是在那次宴席上,她与当年的刘太尉一眼定情。当年晚上,她与皇上坦明心意,皇上见她哭得可怜,心软给了刘太尉一个机会。两人同时追求柳嫣然,结果可想而知,柳嫣然最后选择的还是刘太尉。”
话说到这,张鸿信话语一转:“阿轩,正因为是皇上心爱之人的孩子,因此皇上才对那小子格外看重和欣赏。舅舅知道,你应该也察觉出来了,是不是?”
宋亚轩低头,他从来都不知道父皇和刘伯父、刘伯母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不过先前,因为父皇对刘耀文的态度奇怪,他确实有几分怀疑过刘耀文的身份。
原是这样。
“所以,你现在知道舅舅为什么让你提防刘耀文了吧。”
“但是舅舅,”宋亚轩摇头,“耀文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关系很好。”
“这个舅舅明白。”
张鸿信叹气:“我年少时便与皇上和刘太尉是同窗,那小子我不清楚,他老子我还不清楚吗?刘德曜……”
张鸿信放轻了声音,陡然扭头朝殿门望过来,视野内无人,他这才转过去继续说道:“那小子不一定,但刘德曜这人,信不过啊。舅舅给你个准话,若有机会,这人必反。”
刘耀文心猛地一惊。
父亲确实有这想法,而且还撺掇他也……
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静得有些过分,刘耀文感觉都能听见从自己身上传出的剧烈心跳声。
片时,宋亚轩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舅舅放心,若刘耀文真有二心,我会主动派人解决他的,斩草除根,绝不手软。”
“好,好!不枉舅舅苦心劝你,哈哈哈哈哈……”
张鸿信安下心,殿内气氛逐渐和缓。
殿外,刘耀文如遭雷劈,整个人同一块朽木呆立在门框旁,耳畔鸣声刺耳,心也凉了半截,脑海中尽数都是宋亚轩方才那番言语。
“我会主动派人解决他的,斩草除根,绝不手软。”
斩草除根……
绝不手软……
儿时欢快的时光一瞬又一瞬浮现,但一冒出脑海便被这一句话代替。
刘耀文心底钝钝地痛。
宋亚轩。
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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