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魂不守舍地回到扬宫,墨裕和他说话也听不见。
回到太尉府上时,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脑袋里变成一团浆糊,很多事情疯狂蹦出来占据他的思考,但当他具体去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反而想不出来。
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像是都被塞了一团厚重的棉花,看不见,听不见,呼吸不上来,也说不出什么话。
回到房间,也只是呆呆坐在房中的木桌旁出神。
见他这一天都是这副模样,卓溪着实有些担心。
刘耀文那时出了扬宫,并不让他跟在后面,因此他也不知道这一趟出去,刘耀文碰见了谁,又发生了什么。
唯一知晓的只有对方去见的对象——宋亚轩。
太子殿下……殿下素来与公子交好,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
卓溪踌躇要不要去找太子问问,然而才醒神便见刘耀文脸色惨白,嘴唇发白干燥,呼吸急促。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卓溪急忙给他斟满热水让他饮用,后急急跑到院中,抓住一个小厮让他去找大夫。
刘德曜回到府上时,府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端水的,倒水的,大声呼喊人名的,小厮丫鬟都在府上走来走去,落入人眼里,像是外边长街上买卖吆喝的摊贩。
刘德曜眉心皱起,顿时大喝一声:“你们都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
“老爷,您、您总算是回来了。”
赵管家看见他,眼睛一亮,登时跑过来,急声说道:“公子他发热了,找大夫过来,大夫说不是发热,是心病引起的异症。”
“心病?”刘德曜眉毛皱得更紧。
“是、是呀,”赵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担忧道:“公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年年平安健康,怎么今日一发热就有心病了呢?”
不知怎么,刘德曜顿时想起了宋亚轩的脸。
旁边赵管家仍一口一个心病,一句一个心病,他想起宋亚轩便听不得这两个字,烦躁打断:“今日公子去过哪些地方?你给我去叫卓溪来!”
“欸!”
“老爷,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
卓溪此时正守在刘耀文卧房外,刚说完今日刘耀文的行程和情绪变化。
他一说到刘耀文去沂宫,刘德曜便知道这心病是谁引起的,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他仍旧感到气愤。
一是气皇上和太子这父子两祸害他刘家亲人,二是气儿子不争气,为了这点小情小爱折腾成这样。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进去和耀文说说话。”
“是。”卓溪拱手退下。
刘德曜将门轻声推开,又轻声合上。
床上男人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额头上敷了一个热毛巾,两个丫鬟守在床前为他换热水,拧毛巾。
“老爷。”两丫鬟异口同声。
刘德曜嗯了一声,挥手让她们离开。
“阿文。”
床上男人缓慢扭过头看着他,脸色极差,眼下乌了一圈,好似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好觉,刘德曜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心疼之色,随后问道:“又去找太子殿下了?”
刘耀文眼神发直,看人好像都看不准。他躺在床上,点头点不了,只道:“嗯。”
刘德曜叹了口气,“你就那么喜欢他?太子殿下就那么好?值得你背上骂名喜欢?”
“……嗯。”
他这话一问,刘耀文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今日听见的那些话,心中更加苦楚,眨眨眼,眼角便渗出泪水来,顺滑过眼尾。
房内沉默了半晌,刘耀文的目光再度落在刘德曜脸上,唇嗫嚅了一会儿才道:“父亲,有一件事……我想问清楚。”
“说。”
刘耀文盯着他,一字一字,缓慢道出他在宋亚轩寝宫外听见的那些话,丝毫没有错过刘德曜脸上任何细微表情,最后问道:“我想问问父亲,张郡公所言是否属实?您欲谋反难道就是因为这些往事,对皇上心生不满?”
刘德曜眼神复杂,面带迟疑之色。
见他似乎不愿开口,刘耀文挣扎着坐起来,背倚靠在墙头,因为起身的动作过猛,速度过快而咳嗽不止,“父、父亲……”
口气有催促与埋怨。
刘德曜叹了口气,还是回答了他:“是。不过……”
“我不是因为从前的事而心生不满,我是因为你母亲。”
刘耀文:“这、咳咳,这与母亲有何关系?”
“阿文,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因何去世的?”
问话落音,不等刘耀文回应,他已自答:“她的死正是因为皇帝。”
“世界上万般美好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向往。皇上当年爱慕嫣然,没料到她会选我,多年爱而不得,皇上内心的贪婪愈发沉重。四年前,他利用皇后的名义将嫣然独自引到了宫中,试图强迫她。嫣然不愿,皇上便以我们父子俩的性命威胁她……嫣然最后以死明志。”
“皇上想要的女人,什么样的他得不到?但在嫣然这,他没有得逞。为了他自个的颜面,对外只能宣称缠绵病榻的太尉夫人意外在宫中暴毙身亡……”
刘德曜冷哼,眼底却微湿:“你可知道,那日我看见你娘的尸体摆在我面前,我有多想带着你去死。但转念一想,你娘在九泉之下,当是更希望你我活着。”
闻言,刘耀文眼眶也染上了红。
他一直以为是母亲生了重病,在宫中出了意外,没曾想,是这样的真相。
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皇上一手导致的。
对皇上的恨意和对宋亚轩的爱意在心底纠缠交织,他只觉得现下痛不欲生,心脏和四肢百骸都疼得厉害。
“这些,”刘德曜缓和了下情绪,继续说道:“都是当年宫中目睹一切的小太监告知我的,还将嫣然染血的贴身香囊送还给我。”
“阿文,我知道你因太子所以不愿意,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是看着他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如今这般风姿,我也不忍心,况且……”
他话语一转,“你无权无财,太子殿下只会当你是兄弟,若他运气好些,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也会有专属于他的佳丽三千。父亲问你,你当真只愿陪侍在他身旁,做个辅佐他的臣子?”
“佳丽三千”四字一出,刘耀文眼眸微微睁大。
他从前心思单一,只愿与宋亚轩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待在一块儿,哪怕是以好友君臣的身份,从未想过对方也有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妻妾成群,簇拥在宋亚轩身边。
光是想想,他便不禁咬紧了牙关,眼眸更加湿润。
见这一招有效,刘德曜身体放松了些,继续使用激将法:“何不先夺权?等有了实权,再将亚轩掌握在你手中。总之人在,你保护着紧些,一切都风平浪静后,谁都不能阻拦你。那权力至高无上,若你得手,朝堂上那些大臣,天底下的百姓,有哪一个敢拦你!”
刘耀文心神一动,放在被褥下的手都紧握成拳。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晚间的风凉得厉害。
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不断从沂宫某处寝殿传出来。
“叩叩。”
殿门被人敲响,居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殿内:“殿下,是时候进药了。”
榻上,宋亚轩坐起身,被褥从身上滑下,堆积在腰间,他捂住唇又咳嗽了两声,才回应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居滨跨进殿内,手上端着一个深褐色木盘。
他走近,将木盘放在榻边的小桌上,从木盘上端起白瓷药碗递到宋亚轩手中,紧接着又拿起木盘里的汤婆子轻轻放上宋亚轩腹部的被褥上,关心道:“殿下,夜里太冷,小心感染风寒,不若待会儿在殿内燃些木炭取暖吧。”
“听你的。”
说完,宋亚轩小抿了一口药汤。
又苦又涩。
宋亚轩皱着眉又连续喝了几口,停下缓一缓,居滨趁这间隙给他递了一小块果脯。
宋亚轩接过,含进嘴里,后将手中药一饮而尽。
少许褐色药汁沾染在他唇上,为他稍显苍白的脸添了些气色。
居滨将帕子递给他踩了踩,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道:“殿下,今日刘公子怎么只留了一会儿便走了?”
按照平常,刘耀文来沂宫找殿下,不在这停留到天黑是不会走人的。
今日却不同。
“……”
宋亚轩一愣,手中帕子被捏紧,“他今日来过?”
居滨点点头:“殿下不知道吗?难道他来沂宫不是找殿下?”
宋亚轩又擦了擦唇,转而将帕子放下,道:“你说清楚些。”
“殿下,我是在练剑的时候看见刘公子过来的。当时本想与他打个招呼,不曾想他看着一副极为欢喜的模样,脚步很快,没等我走到他面前,人就已经走远了。后来没多久,我又看见他走回来,仍旧脚步匆匆。”
“不过与来时相比,面上无神,眼睛更是无光。”
听见这话,宋亚轩心里咯噔一声。
刘耀文可能已经听见他今日和舅舅的对话。
回想起自己为了欺骗舅舅故意说会解决刘耀文的话,宋亚轩脸色一沉,看得一旁居滨小心翼翼起来。
“殿下,怎么了?”
宋亚轩回神,摇了摇头:“无事,身子乏了,你先退下吧。”
“是。”
居滨低着头默默走出寝殿,丝毫没注意到榻上男人的双手颤得厉害。
翌日。
居滨赶来宋亚轩寝殿,正想唤他起身更衣,不料却看见宋亚轩已经换上新衣,就连长发都已束好,不由疑惑:“殿下,您这是……?”
“我今日要去扬宫。”
居滨闻言皱眉,轻声阻止道:“殿下,以您现下身体状况,压根去不了扬宫,即便是去了,也呆不久。扬宫各家公子太过闹腾,不便于病中……”
宋亚轩抬手打断他。
他想去扬宫,是想知道刘耀文如今对他的态度。
别的他不想管。
居滨张着唇,还想再劝,一道声音在此时忽然冒出。
“病中就该好好地休养,去扬宫作甚?听那群只会拍马屁的人拍马屁么?”
是刘公子,居滨松了口气。
宋亚轩动作一停,他没想到刘耀文一大早就赶过来。
几秒后,刘耀文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里。
笑眼弯弯,一如从前,仿若他昨日没来过沂宫,未曾听见过他和舅舅的对话。
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假的?
宋亚轩心思绕过几道弯,抿了抿唇,道:“原本就是为了去瞧你的,你现在人在这,自然没有再去的理由。坐吧。”
刘耀文眼尾弯得更加厉害。
两人面对着坐在殿内闲聊日常,偶尔怼上两句,从表面上看似与平日无异。
居滨看不出这表面下的波澜。
但宋亚轩敏锐,只是和刘耀文聊了一会儿便察觉出他的态度和从前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道无形的缝隙已经生在了他们两人之间。
第一世基调应该会虐一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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