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正盛，依偎着碧绿圆润的绿叶，簇拥着一叶扁舟。少年卧在舟中酣睡，面庞稚气未褪，五官俊朗。

莫扶桑被一只手拍醒，揉了揉眼，瞧见是槐安，问道：“师兄，你怎会在此？”

“师父叫我来寻你，你竟在此偷闲，我要告诉师父。”槐安道。

说罢，槐安便背过身去。莫扶桑一惊，慌忙用双手抱住师兄的腰，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可怜道：“好师兄，你别告诉师父。这荷花塘清凉，大暑天的练什么剑？”

槐安欲扒开莫扶桑的手，奈何莫扶桑紧紧抱着，一时没有挣开。莫扶桑见师兄不语，便像幼时一般将头埋入师兄的肩颈中。

师兄身上淡淡的荷花香沁人心脾，莫扶桑闻之欲醉，恍惚间以为是香甜的荷花糕，轻咬下去，留下一抹暧昧的红痕。

槐安转过头来，略带愠色地说道：“你咬我作甚？”

师兄面容清疏柔和，温润通透，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浸在冰雪中的琉璃，清冷潋滟。

莫扶桑忍不住凑近，鼻尖轻轻擦过槐安的脸颊，低声道：“师兄是高山白雪，扶桑好热，再靠近些好不好？”

一吻覆上，莫扶桑见槐安没有推开他，便恃宠而骄，搂住了师兄的腰。师兄的衣物薄如蝉翼，随手一扯就散了去。触到腰肢处柔软的肌肤，果真如臆想中那般清凉。

于是，莫扶桑忍不住将槐安身上所有的布料都扯开来。这架势，像是要将师兄狠狠揉进身体里，彼此交融。

亭亭荷花粉红娇嫩，风裹着热气横冲直撞地吹动荷花池。一时花叶摇曳，似起了千重浪。时而敞开花瓣舞动，时而羞涩欲拒还迎。

“扶桑，醒醒。”

师兄忽然出声。莫扶桑停下动作，不解地望向槐安。没想到对方忽然变得冷若霜雪，说道：“快醒醒。”

莫扶桑蓦然睁开眼，师兄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床边，说道：“做什么梦了？看你满头大汗的。”

莫扶桑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三分。他此刻有些不敢直视槐安，勉强笑道：“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槐安道：“你前几日答应今天陪我练剑，看来是忘了。”

莫扶桑忙辩驳道：“我答应过师兄的事哪一件不曾办到？师兄先出去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槐安负剑离去。莫扶桑长舒一口气，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涨得通红，身上冒着虚汗。

真是奇了……这些天总是断断续续地会梦见师兄。之前还只是与师兄幼时所做的事，例如他们还小时曾同睡一张床，约定仗剑天下。

可后来梦逐渐开始变得有些……难以明说。莫扶桑心想，自己如今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会梦到对自己敬爱的师兄做那种龌龊之事？

莫扶桑心跳如雷重鼓。暗自思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可能，喜欢上师兄了。

……

“哐当”一声，槐安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扶桑笑盈盈说道：“师兄，你输了。”

槐安垂眸，回答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莫扶桑不明所以地望着槐安的背影，挠了挠头。

一位四五十岁的老者抱着剑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须。他招呼莫扶桑走近，道：“你下山去镇上买些糕点，你师兄的生辰快到了。”

莫扶桑明朗一笑，高兴地说道：“弟子一直都记着呢，这就前去！”

老者沧砚微微颔首。他曾是江湖第一剑客，却只收了两个弟子。

明日是槐安的十八岁生辰，他也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槐安。

“槐安，你急于求成，心性过于浮躁。你师弟进步神速，你要多学学他。”沧砚道。

槐安一边擦拭着剑身，一边冷笑着说：“师弟天赋异禀，弟子确实比不过他。”

沧砚皱眉道：“为师是希望你能以勤补拙，你如此言语，莫非是觉得为师在嘲笑你资质平庸？”

“师父不一向这么认为吗？”槐安抬眼望向沧砚，“师父始终认为扶桑的根骨资质在我之上，我本以为刻苦练习能得到您的认可，可您却只对扶桑刮目相看！”

他的语气冰冷无比，言罢，头也不回转身进房了。沧砚无奈摇头，他从来一视同仁，何曾偏心？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莫扶桑满载而归。沧砚关切地问道：“怎去了如此之久？”

莫扶桑满脸喜悦，道：“师父，弟子有件大事要告诉您！”

沧砚温和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弟子今日下山去，在镇上遇到官府的人。他们说当朝的三王爷曾丢失一子，左手背有痣，佩有王府墨玉。”莫扶桑说着，把左手伸出来。沧砚抚养莫扶桑多年，自然早就知晓他身上的那颗痣了。

莫扶桑继续说道：“我去找了官府的人相认。但身上的墨玉却是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而非作为玉佩佩戴。原来那本就是项饰，对外说成玉佩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充。官府的人还说今晚就接我去梁京呢！”

沧砚闻言一愣。他感慨道：“你五岁时在外流浪，为师见你年幼才收留你。未曾想……罢了，去了梁京，你就忘却为师去享受荣华富贵吧。”

莫扶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师父，等我去了梁京与父母相认，就回来接你们。”

沧砚倍感欣慰：“为师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这时，一声冷哼打破了两人温馨的氛围。沧砚与莫扶桑一同看向房门前，只见槐安正满脸不屑地倚在门框上。

槐安冷嘲热讽道：“只怕师弟这一去便不复返，让师兄和师父空等一场呢。”莫扶桑摇了摇头，笑道：“师兄何出此言？我心里，会一直记挂着师兄和师父的。”

“哦？梁京那般繁华，你可别被那霓虹美色迷了心窍，瞧不起这玉连山上的简陋木屋……”

“住口。”沧砚打断了槐安的话。槐安字字如针，言语间满是酸意。而莫扶桑仍单纯地在坚定地辩驳。

　槐安的脸色愈发阴沉，不再说话。

夜幕降临，月升星明。

官府派了八名官兵，抬着马车前来接扶桑。沧砚纵然心有不舍，却也没有挽留。槐安却不知去向，莫扶桑不免有些失落。

沧砚拿出一个符咒，贴在了莫扶桑的胸口。

“这是元气符，可助你灵气通畅，为师亦能时刻感应到你的气息。”沧砚说道。

莫扶桑拍了拍胸脯，兴高采烈地道：“多谢师父！待弟子去了梁京，一定会回来接您和师兄的。”

说罢，莫扶桑转身步入马车。

沧砚长叹一声，目送载着莫扶桑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槐安比莫扶桑年长一岁，两人自幼便生活在一起。只是槐安从出生起便跟随沧砚，而莫扶桑则是在五岁时被沧砚收入门下。

二人幼时同床共枕，共同研习剑术。作为师兄的槐安，虽然性格不够热情，却时常宠着莫扶桑，有什么好东西也定会与扶桑分享。

莫扶桑紧握着那块墨玉，暗自发誓：“师兄，等我回来接你，就表明心意……”

“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师兄的脸皮薄，我要是直说他肯定会生我的气…”

想到这，莫扶桑心跳加速，脸也红了几分。

突然，马车剧烈地颠簸，随后停了下来。莫扶桑掀开帘子走出，问道：“怎么了？”

无人应答，他放眼望去，只见八名官兵已经整齐地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是迷魂散！莫扶桑连忙捂住口鼻，但还是吸入了少量，四肢开始变得疲软。

他模糊中看到一道黑影自竹林中缓缓走出，戴着面纱。但凭借身形，莫扶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和他相依为命数年的——师兄槐安。

“师兄……你是来送我的吗？”莫扶桑隐约期待着槐安能回答他“是”。

槐安扯下面罩，清秀的五官却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步步逼近，伸出手掐住了莫扶桑的脖子：“我再也不用忍下去了。”

莫扶桑痛苦地看着槐安，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无法开口，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槐安的神态近乎扭曲：“明明我才是师兄，我比你先开始练剑。论基础，我不比你差半分！凭什么你轻而易举地就超越了我！”

话音未落，他将莫扶桑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踩在莫扶桑的肩头。

“师兄，你……”莫扶桑欲言又止。

“从小，你样样都比我好。我作为师兄，还必须无限地包容你！明明我可以一直忍下去的，是你非要抛下我去梁京……”

槐安的偏执与疯狂已经达到了极点。从前那个温润安静的师兄的脸庞和面前的这个疯子形象相叠，莫扶桑不禁红了眼眶。

这就是他的好师兄，心上人。

一滴泪水滑落，像是洗干净了莫扶桑的眼睛，顷刻间所有的情谊都荡然无存。

莫扶桑没有挣扎，一方面是因为迷魂散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因为动手的人是他最最敬爱的师兄。

心痛如绞的滋味，是少年第一次领教。

“师兄，你要什么……就都拿去吧。”扶桑轻声说道。

槐安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月光映照着刀身，一时晃了莫扶桑的眼。等他反应过来时，槐安已经将短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莫扶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脖子上的墨玉被槐安扯了下来。

“我要去做那高高在上的世子，至于你这个碍眼的东西，就去死吧。”

就……去死吧。莫扶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师兄，我睡在你身侧时，你是不是就想动手了？”莫扶桑想开口，却终究没了力气。

他的头越来越沉，直到彻底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