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迢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他默默看着宁母抱着墓碑的背影,忽然哑声喊了她一声:
“妈。”
到家这么多天,宁迢一直没这么喊过她,宁母听到这个称呼浑身颤抖一瞬,她松开墓碑,站起来擦擦裤子沾上的土:
“你跟你爸聊会,我去跟你弟弟说会话。”
宁迢和墓碑上父亲的照片对视,等宁母走远后,他涩声问道:
“爸,你们恨我吗?”
没有人搭理他。
宁迢试图安慰自己,今天是他们祭日,毕竟是他间接性害死了他爸他弟,他妈心里有怨气实属正常。
况且她精神层面也是不太健康,说点歹毒的话也没什么,又没有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
自他爸他弟死后,宁母在精神上一度受到过极大打击,那时候宁迢还在家里,还没有去青沪,每次她发疯的时候总是提着菜刀追着宁迢满院子砍,宁迢不敢还手,从前被劈中过好几次。
他不是什么容易留疤的体质,这些伤痕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直至完全看不见。
宁迢后来离开桑兴去了青沪,他努力把这些事情全部埋藏起来,然后装作忘记一切一样继续生活。
他以为早就好了的皮肉伤不可能继续疼,可是如今当他站在宁母身后,听着她嘴里的话时,忽然感觉浑身泛起剧烈的疼痛。
扶着宁母下山的时候,正值中午。
宁迢心情不好,他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于是找借口从家里出去,跑到河边坐着,一根一根的抽烟。
抽空整整一盒的时候,天又黑下来,夕阳慢慢移动着下降沉入湖底。
这个点他妈应该已经做好饭了,宁迢站起身,把空掉的烟盒塞进一边垃圾桶里,又慢慢往回走。
或许桑兴这个地方也不太适合他。
宁迢想,自己差不多干了一个多月,工资几千块是有的,给他妈留一部分,他可以自己拿着这笔钱再继续往远处去。饭桌上吃饭时宁迢开口说:
“妈,我想了想,我还是想出去工作。”
宁母夹菜的手顿住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平静问道:
“为什么?”
“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太安逸了,我还是想出去闯闯。”
宁母捏紧筷子,直勾勾看着他:
“在家陪陪我不好吗?你爸你弟弟都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陪陪我不好吗?”
宁迢沉默。
过了几分钟后,宁母把筷子插进盛满米饭的碗里,念叨着:“去吧,你想去闯就去吧……”
估计是宁迢这个话题让她没了胃口,那一碗插着筷子的米饭她一粒未动。
今夜无眠,宁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起身,烦躁地去上厕所,结果看见他妈屋里的灯亮着。
他妈的床是紧挨着窗户的,从宁迢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举着手机,可能是因为上午上坟时那番话让宁迢有点被害妄想。
他看见他妈打电话,鬼使神差地猫着腰凑到了窗户边。
老家窗户没什么隔音作用,一凑近就能听见朦朦胧胧的声音。
“他没跑!没跑!!难不成要我给你拍照片看他人是不是在这吗?!”
一凑近宁迢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他浑身僵硬住。
屋内宁母十分不耐烦:“他今天告诉我想出去工作,你要是再不来估计就真跑了。”
“看住他,我明天就过去。”
那边是一个低沉男音,如果宁迢耳朵再好使一点,能听到他妈的电话里的声音的话,肯定会听出来那是谁,不过他也完全不用动脑子猜,因为宁母下一句话就是:
“你赶紧把他带回青沪,他在这吃吃喝喝这么多天我看着就烦。”
魏衔玉冷笑:“之前给你打那么多钱不够你花的?”
宁母激动起来,恶狠狠道:“不够不够不够!!!给我点钱怎么了?他害死了我的丈夫和儿子!多少钱也抵不过两条人命!”
魏衔玉听着她在那边低声吼,讽刺道:
“他害死的?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你搞清楚如果不是宁迢辍学打工帮忙还债,他们早就被打死了。
就算没有被打死,你那个败类丈夫和人渣儿子黄赌毒哪样没沾?就算没有那些催债的也早就被关进监狱枪毙了。”
魏衔玉一番话下来,宁母被气得呼吸不顺,她喘着气说:
“放你娘的屁!你个外人懂什么?他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继而她咬住手指,眼珠咕噜噜地转悠,警觉起来:
“魏大老板,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他不是你手底下的打手吗。”
魏衔玉自然道:“他给我赚了那么多钱,我帮他说几句话怎么了?”
宁母倏地放松,咬着大拇指嘿嘿笑起来:“赚的多他肯定打的比赛也多吧?最好赶紧死在拳台上,赶紧死在拳台上去陪他爸他弟弟,赶紧去死,去死去死……”魏衔玉不愿意继续听她这么诅咒宁迢,蹙眉打断:
“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挂断电话,魏衔玉揉揉眉心。
从阮迟店里出来那天,他给宁母这个人打过电话,不过一直都没有人接。
直到前几天,宁母忽然给他回过来一个电话告诉他宁迢在家里,魏衔玉知道他的家是桑兴的某个小县城。
可具体位置记不太清楚了,宁母留了个心眼,也试探出他应该是忘了自己家在哪,又想着他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是怕把宁迢吓跑,于是她张嘴就是要五百万,要挟魏衔玉如果不给她钱,她立马告诉宁迢他在找他这件事。
魏衔玉找人心切,着急给她打了两百万当做定金后,她才说出具体地址,对他保证肯定看住宁迢。
宁迢估计自己都不知道,他妈自丈夫儿子双双去世之后也染上了赌瘾。
这件事是他和宁迢还在当朋友的时候知道的。
宁迢在地下拳场也算小有名气,在阮迟那边又是打比赛又是当保镖的,每个月差不多固定收入也有十万左右。
按理说这些钱应该够花,可魏衔玉和他相处中逐渐发现却发觉他很缺钱的样子,回去让人一查,才发现他每个月的收入基本上全部转给了宁母。
魏衔玉顺藤摸瓜,还发现了宁迢父亲和弟弟的事情,宁迢之所以过的这么拮据,是因为那两个人死了以后债务依旧没有还清。
宁母每次开口都是说催债的在催,自宁迢失去了两个亲人之后,他对催债的格外敏感,加上对他妈妈心怀愧疚,于是他妈要多少给多少,从来没问过原因。
迢迢,迢迢……
魏衔玉将红酒一饮而尽,捏着红酒杯的手渐渐收紧。
他的迢迢宁愿回去和这种人朝夕相处,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啪!
薄薄的高脚杯碎在了他手里,玻璃碎片扎进血肉,魏衔玉好像没有痛觉一样,慢慢把手握成拳。
粘稠鲜血从他指缝中涌出来,魏衔玉嘴角抽搐着咧出一个笑。还好,明天他就能把迢迢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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