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的声响像千万颗玉珠迸裂，宋憬手中的水晶杯突然倾斜，琥珀色酒液顺着钢琴烤漆表面蜿蜒成河。贺忱后退半步，看着那滴挂在低音区琴键上的威士忌将月光折射成血色——琴盖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裂痕，木茬刺破空气，像道未愈的旧伤。

"过来。"宋憬扯松领带的声音像毒蛇蜕皮。他斜倚在斯坦威钢琴旁，镜片后的瞳孔泛着醉意的涟漪，脖颈处青筋随呼吸起伏，仿佛皮下埋着即将破茧的蝶。

贺忱的脚跟碰到破碎的酒瓶。三天前这瓶山崎25年还锁在恒温酒柜里，此刻玻璃渣正扎进他的球鞋底，与八年前火灾现场的记忆产生诡异的共振——那时他踩过满地水晶吊灯碎片背出昏迷的宋憬，碎碴也是这样渗进脚心。

"你喝多了。"他弯腰去拾玻璃片，手腕却被猛地钳住。宋憬的体温透过浸透酒精的衬衫传递过来，像团裹着冰的火焰。

"为什么当年要逃？"酒气混着雪松香喷在耳后，宋憬的犬齿擦过贺忱颈动脉，"消防员说现场有两个人，可当我从ICU醒来..."手指突然掐住腰侧，力道大得要在皮肤上烙下指痕，"只剩监护仪在唱安魂曲。"

贺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老式胶片卡顿：十六岁的自己蹲在转院通知书前发抖，护士说烧伤少年需要植皮手术，而母亲的病危通知正在口袋里发烫。暴雨中的十字路口，救护车蓝光在后视镜渐远，像溺水的星。

钢琴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宋憬的左手重重砸在琴键上，不协和音在雨夜炸开："说话！"他扯开衬衫纽扣，露出心口处淡粉色疤痕，"你当年留在这的..."指尖戳着那道月牙形伤口，"现在每天夜里都在疼。"

贺忱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暴雨夜，他背着宋憬冲出火场时，对方胸口的校徽别针曾深深扎进自己肩胛——如今这伤痕竟像镜像般出现在施救者身上。

"你偷了我的伤。"宋憬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琴弦震颤的余音，"就像偷走我的..."酒瓶砸向琴谱架，泛黄的《哥德堡变奏曲》乐谱纷飞如蝶。某页空白处露出铅笔素描：穿校服的贺忱正在旧音乐教室拉小提琴，窗外是燃烧前的樱花树。

潮湿的空气突然凝固。贺忱抓住飘落的乐谱，发现每处变调记号旁都标注着日期——全是他们分离的这八年。最新一行小字洇着威士忌酒渍：他今天在便利店选了椰子味饭团，和高中课间偷吃的是同款。

"监控录像..."宋憬的额头抵上琴键，闷响中溢出破碎的音节，"我看了1374遍..."他扯过贺忱的衣领，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执念，"你转身时雨衣掀起的弧度，和当年消失在火场外的背影...完全重叠。"

暴雨在玻璃上冲刷出蜿蜒的河。贺忱突然看清琴凳下的金属反光——那根本不是斯坦威原装的调音工具，而是缠着钢琴线的绞盘。线头延伸至天花板暗格，与第七章照片墙的机关齿轮咬合。

醉倒的宋憬忽然呢喃起德语，贺忱俯身时嗅到他唇间苦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的气息，混着更久远的记忆：火灾现场焦糊空气里，曾弥漫着同样的杏仁甜香。

"母亲总是弹这首..."宋憬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游走，弹奏的竟是贝多芬的《悲怆》第二乐章。月光突然照亮钢琴内部，贺忱看见低音区钢板上布满利器划痕，最深处嵌着半截染血的钢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