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内一时没人说话。

　　肖战呆滞了半晌才开口轻声说:“我先走了。”

　　王启越点了点头，眼睛都没有看一下这边，好像特别担心里面打石膏的儿子。

　　躲开会不会好一点，他不知道。

　　这个家是别人的，他知道。

　　以为隐忍和扮乖可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但好像屋子里只要出现新的主人，她还是会被替代，不管是媳妇还是儿媳妇。

　　王启越对毛毛的尊重和期待明显多于肖言。

　　孩子果然是摧毁母亲最好的武器，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新的生命，非但没有享受到双重权利，反而连自己做人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肖战脑子里出现了王一博的那句话，“人要有价值，不能围绕着一个人活着。”爱一个人的心，忽然就犹豫了，重重地掉在地上，不敢捡。

　　那肖战，你的价值是什么？拖累母亲，影响王一博的择偶观吗？

　　还没有在夜晚走过学校的林荫小道，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没心情接。肖战只管漫无目的地走。

　　偶尔会碰见几个夜跑的同学，离奇的是有一位同学跑步撞上了树。

　　肖战这张过分优越的脸，就像吸引桃花的符，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惹来很多注意。

　　他浑然不知自己为夜色增添了多美的风景，外貌是他忽略最彻底的优势。

　　手机坚持不懈振到了第十二次，肖战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他划开绿色的图标，“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马上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肖战，你在哪？”

　　“哥……”强迫自己变成熟的人，真的很失败，在听见焦急的担心后，眼泪就像叛逆的下属，跟自己作对，推翻自己地位。

　　让自己从国王又变回了小孩。

　　忍不住的，他一句在哪，就想扑过去，让他好好抱住自己。

　　“已经学会不跟我打招呼，就可以离家出走了吗？”

　　听到这句话，肖战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才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离家出走啊，我搬来住学校了。”

　　比赛失利，害王一博出车祸，一无是处的自己很难堪。

　　肖战另一只手捏着一张记载了密密麻麻数字的欠条，他用计算机算过了，包括那次酒吧充值的五万，自己一共欠了王一博12万。

　　虽然成年了，但自己还没有固定收入，自己是怎么说出对比赛无所谓那种话的？

　　“哥，你…你跟毛毛交往吧…”话说出去，肖战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王一博也不敢相信，他命令他重申一遍。

　　“我…我说你跟毛毛交往吧。”

　　电话那头出现了长久的寂静，有那么一瞬间，肖战的心跳几乎暂停。

　　“你确定吗？”王一博声音没有起伏，好像真的是在跟他确认。

　　肖战眼圈泛红，好像有千万句话堵在胸口，最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很久，敏感又没有安全感，不是天生的，是寄人篱下养出来的。

　　以前王一博会纵容他反复试探，但今天格外残忍，直接沉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好像无数子弹射入胸腔，又没有打中致命部位，死不了，却很痛。

　　麻木地拖着四肢去往宿舍楼，却发现衣服东西都忘在了出租车上。

　　颓废地一股脑坐在了花坛边，对着浓缩成一团的影子发呆。

　　还好学校会为每位办理住宿的学生发放新的棉被，否则自己又要徒步从这里走两里路才能到校门口。

　　“肖…肖战？”不确定的声音。

　　透过树影，肖战看清了叫自己的人，“林伟？”

　　名字终于被记住了，林伟有些开心，他忍不住小跑几步上前，“真的是你，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怎么坐这里？”

　　“我今天刚搬来学校住，考完研就该毕业找工作了，不能一直麻烦家里。”

　　林伟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你哥哥不管你吗？他好像很在意你。你出来住，他放心吗？”

　　肖战本来都说服好自己，不去想王一博的事了，这会又被重新提起，脸上一闪而过的忧桑，被林伟敏锐地捕捉到。

　　“你们吵架了？”

　　澄澈的眼睛不会撒谎，轻易就给出了答案。

　　林伟觉得很意外，那次跟王一博谈话，字里行间都是对肖战的在意，怎么忽然就吵架了，“你们遇到什么事了？”他问肖战。

　　“…我困了，先上去了。”肖战不想违心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没有吵架，只是分手了。

　　林伟情商不够地又重复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肖战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牙刷和洗漱用品，绕过林伟，直接去了小卖部。

　　林伟追上来，喋喋不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助你。”

　　肖战在货架上拿了一块毛巾，一个牙刷，一个杯子，还有一双拖鞋。

　　到收银台付钱的时候，林伟抢着扫脸支付了。

　　肖战看了他一眼，从收银台的左侧拿了一个篮子，把东西“哐”一下，一股脑都丢了进去，“你的。”

　　那张脸冻得结了冰，声音也不似刚开始那样客套。大长腿迈得很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对不起自己刚发的脾气。

　　林伟赶紧从收银台扯了一个袋子，把东西套好，不顾收银员在后面喊袋子两毛一个，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喊，“等等我，东西是给你买的。”

　　肖战被追得不耐烦，半天才收住脚步，转身回过头望向他，“你钱多就捐一点，不要花在我身上，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没关系，”林伟终于跟上来，把袋子提到肖战面前，“我们做普通朋友也可以。”

　　肖战低头看一眼，想把人随意打发走，于是敷衍他，“行行行，朋友，东西我收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

　　林伟不愧是体育生，大晚上也精力充沛，已经被国家羽毛球队选中，也算半个在编人员了。

　　他今天心情很好，非常想跟肖战分享一些经验，“网上公招的信息你看了吗？有合适的赶紧报考，有的只招在校和应届毕业生，你抓点紧，要不要我帮你留意……”

　　“行了。”肖战很突兀地打断，脸越来越冷，终于明白了王一博为什么喜欢抽烟，他现在也想抽，“我连总决赛都没有进，不需要你提醒这些。”

　　林伟对音乐方面的赛事一知半解，自然不知道内幕进度，眼下有点想给自己扇几巴掌，他抬手在嘴上拍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说了。”

　　“你还真是一个热心肠又开朗的人。”

　　随着话音的落下，很快王一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路灯底下，他拄着拐杖滑稽的样子与刚刚清冷的声线不符。

　　“你没有打石膏吗？”

　　“我来得及吗？”王一博意有所指，“不是有人成心不希望我好吗？”

　　“我没有…”

　　王一博一瘸一拐靠近，看了眼肖战手里的袋子，又把视线移开，冷嘲热讽道:“只是一个比赛，又不是缺了胳膊断了腿，丧着个样子给谁看？”他指了指肖战手上拎着的东西，“东西还给人家。”

　　“什么？”肖战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博强行拿到自己手上，下巴微抬，递回了林伟，“我还养的起他，暂时不需要救济。”

　　林伟下意识接过来，抓在手心里，“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王一博斜过眼睛看了一眼肖战，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音，“挺会脑补的。”简单的陈述句，听起来像是训斥。

　　肖战慢慢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心里想着，又不是自己说的。但还是乖乖把手往身后藏，袋子自己确实是接了。

　　林伟想了半天，对王一博瘸着腿来学校很不解，想问，在对上王一博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后，又不敢问。

　　王一博把拐杖扔给肖战，“以为你要跳楼了，我撑着这个走了大半天，才找到这栋宿舍楼。现在你还全胳膊全腿的，就负责把我扶回医院吧。”

　　肖战一个手滑没接住，拐杖掉到地上，感受到王一博隐隐忍着怒火，摸了摸鼻子，从地上把拐杖捡起来，自觉地用肩膀架住了王一博。

　　王一博一点也不客气，整个身体都靠在肖战身上，半搂着把人圈进怀里。

　　林伟见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让出一条道，目送着两人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他心里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叹了口气，就回了自己的宿舍楼。

　　走在铺了水泥的小道上，王一博脸已经板了起来。

　　肖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但没摸到他掌心一个小小的水泡。

　　“肖战，”王一博一边走，一边用黢黑深邃的眼睛瞥了一眼肖战，“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是不是？”

　　“我没有不信任你。”肖战认真扶着人往前走，仔细挑着没有小石子的地方走。

　　王一博松开他，并推了一下，“C .S.P，Criminal Sketch Penci，那个神秘的，经常偷偷去往案发现场的画像师，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