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突然落下来的。

沈弃疾跪在《松风阁帖》的玻璃展柜前，听见雨水打在百年银杏叶上的沙沙声。他摘下黑色皮手套，指尖刚触到恒温展柜的边沿，警报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第七次。"身后传来装裱刀出鞘的金属声。

青铜刀刃贴着喉结滑上来，沈弃疾仰起头，看见谢惊澜被雨水浸湿的月白色大襟衫。装裱室特有的糨糊气息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在警报器的红光里凝成粘稠的丝。

"这次是哪个拍卖行雇你？"刀尖挑开他浸透雨水的衬衫第一粒盘扣，"嘉德？保利？还是西泠印社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秦老板？"

沈弃疾的喉结在刀刃下滚动。他忽然抓住谢惊澜握刀的手腕，朱砂盗拓印在冷白皮肤上烙出半枚残章："哥哥怎么不猜...我是为了你？"

玻璃展柜的警报器仍在尖叫。谢惊澜反手用刀柄重击他肘部麻筋，沈弃疾闷哼一声栽倒在满地宋锦碎料上。雨水顺着雕花窗棂渗进来，在他散开的衣襟上洇出深浅不一的云纹。

"三年前你偷《绛云楼残卷》时也这么说。"装裱刀划开第二粒盘扣，露出年轻人苍白的胸膛，"父亲头七那晚，你在灵堂用拓包偷印族谱的样子..."

刀尖突然顿住。

沈弃疾锁骨下方三寸，暗红色胎记正在雨水里舒展。那形状太熟悉——谢氏家主的田黄私印，此刻正躺在谢惊澜胸口的暗袋里发烫。

藏书楼外惊雷炸响。二十年未遇的暴雨冲刷着展柜玻璃，黄庭坚的墨迹在警报红光中忽明忽暗。谢惊澜忽然扯开沈弃疾的衬衫，装裱刀贴着肋骨插进青砖缝，溅起的火星照亮年轻人腰间的青铜错金带钩。

那是北宋官造制式，与他父亲墓中随葬品一模一样。

"你究竟..."谢惊澜的呼吸第一次乱了节奏。刀锋擦过沈弃疾的腰侧，在错金纹路里勾出一缕血丝。血腥气混着朱砂墨，在雨夜里发酵成某种危险的甜香。

沈弃疾突然笑起来。他沾着血的手指抚上谢惊澜的后颈，在警报器的嗡鸣中贴着他耳畔低语："哥哥闻到吗？和二十年前那场火烧起来时...一样的味道。"

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谢惊澜瞳孔骤缩，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在暴雨中复活——绣房梁柱倒塌的爆裂声，母亲绣了一半的《荷凫图》在火中卷曲，还有父亲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冲进雨幕...

装裱刀当啷落地。

沈弃疾趁机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警报器的红光里，年轻人潮湿的鬓角垂落一滴朱砂色的雨："猜猜看，当年火场里真正被换出去的孩子...是谁？"

他的手探进谢惊澜的衣襟，田黄私印的棱角硌着掌心。暴雨拍打窗纸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在古籍修复室里震荡。二十年前的灰烬从记忆深处涌上来，混着此刻的血与朱砂，在谢惊澜雪白的衣料上开出诡异的花。

藏书楼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沈弃疾脸色突变，抓起装裱刀掷向房梁。黑影闪过，半幅《腊梅山禽图》的命纸飘然落下，切口处露出夹层里春宫图的绯色绢帛。

"看来今晚..."沈弃疾舔掉唇角的血，在谢惊澜耳边呵出热气，"要烧的不仅是秘密。"

他忽然咬住那枚田黄印。温润玉石在齿间发出咯吱轻响，像极了当年母亲折断绣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