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内的尸体洪流淹没了魏安的脚踝。

他踩碎一具穿红袍的“肆小夏”头骨，腐肉粘在鞋底发出黏腻的声响。

无数具自己的尸体从棺椁中伸出手，有的攥着钞票，有的捏着判官秤，最远处那具校服尸体甚至还在微笑——眼眶里爬满琥珀色的时虫幼虫。

“真恶心。”肆小夏的红布条缠住钟内悬垂的锁链，借力荡到魏安身边，“三百七十九次轮回，我们死了三百七十九种死法。”他靴尖挑起一具“魏安”的下巴，那尸体的喉管里塞着半枚青龙逆鳞，“看，这是你上上次试图用刑天锏捅穿我心脏的下场。”

魏安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刑天锏在掌心发烫，锏身上的青龙纹路正与钟壁的衔尾蛇共鸣。

他忽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在尸体翻涌的黏稠声响中，这脚步声清脆得像硬币落地。

校服魏安从尸堆顶端走下。

他校服洁白如新，捏着钞票的手指没有半点血污：“你终于来了，‘我’。”少年的声音带着天真残忍，“或者说……第三百八十号实验体？”

肆小夏的匕首擦着少年耳畔钉入钟壁，却穿透一道虚影：“小心，这是轮回钟捏出的‘镜鬼’。”

“镜鬼？”少年歪头轻笑，指尖钞票突然燃烧，“我才是最初接过判官契约的那个‘魏安’。而你——”火焰映亮他漆黑的瞳孔，“不过是司命观测者用我的基因捏出的克隆体，编号0380。”

钟内突然响起齿轮咬合的轰鸣。无数青铜棺椁自动打开，每具尸体都开始重复生前最后一句话：

“弑神者终成新神……”

“钥匙……需要三把钥匙……”

“沈栖迟的怀表炸了……”

声浪中，校服少年突然贴到魏安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魏安看见对方瞳孔里游动的衔尾蛇：“想知道真相吗？舒明月剥离的根本不是肆小夏的道痕——”

他冰凉的手指按上魏安心口：“她剥离的，是你这个克隆体被植入的‘记忆’。”

——

刑天锏贯穿少年胸膛的刹那，魏安听见了锁链崩断的声音。

不是来自青铜钟，而是来自他颅骨深处。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实验室的培养舱、插满管道的克隆体阵列、舒明月机械手指调整着基因编码器。画面最后定格在暴雨夜：

真正的魏安被按在青铜棺前，舒明月从他太阳穴抽出一缕金光，注入培养舱中0380号克隆体的眉心。

“现在明白了吗？”校服少年的虚影在消散前大笑，“你只是承载‘判官’道痕的容器，而我……才是被选中的弑神者！”

肆小夏突然拽着魏安撞向钟壁。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暗门，门后是旋转的星河图——十二黄黑道神像高悬于星轨之上，每尊神像的瞳孔都是口青铜棺椁。

“他说的不全错。”红袍青年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枚衔尾蛇怀表，“三年前我闯入司命实验室时，确实看到三百多个‘你’泡在培养液里。”他转动怀表，星河图开始加速旋转，“但容器又如何？现在的你，早把道痕腌入味了。”

魏安握紧刑天锏。锏柄突然生出骨刺扎入掌心，青龙纹路顺着血管爬上脖颈——他在剧痛中看清了星轨的真相。

那些根本不是神像，而是三百七十九具巨型克隆体，每具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心脏处插着刑天锏的仿制品。

“欢迎来到弑神者坟场。”沈栖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男人坐在一具帝王装扮的克隆体肩头，新换的怀表外壳刻满时虫纹路：“金匮商会、黑道系、青龙殿……所有人都在争夺弑神者的名号，却没人发现真正的神早就死了。”他弹指震碎一尊神像，露出里面干枯的尸骸，“这些所谓的神，不过是前代弑神者变的怪物。”

——

星河图突然扭曲。

舒瑾黎的机械头颅从一具克隆体眼眶钻出，电子眼疯狂闪烁：“警告！检测到轮回钟核心程序启动，所有实验体即将格式化！”

魏安脚下的星轨开始坍缩。他看见那些克隆体一个接一个爆炸，血肉凝成血珠飞向青铜钟顶端——那里缓缓降下一口水晶棺，棺中沉睡的少年与校服魏安一模一样，唯独眉心多出枚衔尾蛇金印。

“初代判官……”肆小夏的金瞳几乎燃烧起来，“原来轮回钟是他给自己造的棺材！”

沈栖迟的怀表链突然缠住魏安手腕：“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打开棺材，我告诉你解除克隆体基因锁的方法。”他避开肆小夏的匕首，“否则再有十分钟，你的细胞就会开始崩溃——就像之前那三百七十九个实验体一样。”

魏安的指甲开始脱落。他想起那些尸体溃烂的皮肤，原来不是腐败，而是基因链断裂的征兆。刑天锏发出悲鸣，青龙纹路正从他皮肤上剥离。

“别听他的。”肆小夏划破手腕，血珠凝成朱雀图腾，“用我的血启动司命道痕，我们可以直接炸了这口钟！”

“你不敢。”沈栖迟轻笑，“因为初代判官棺材里锁着的，还有你被抽走的祀命道痕本源。”

水晶棺盖突然透明。魏安看见棺内少年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里捧着一团跳动的琥珀色火焰——那火焰的形状，与肆小夏后背的伤疤完全一致。

“动手啊！”肆小夏第一次失了从容，“再犹豫我们都会死！”

魏安却笑了。他将刑天锏插进自己心口，挖出那枚带着血丝的判官秤纹：“沈先生是不是忘了……”

秤纹在棺盖上投射出金色契约书，条款最后一行小字正在渗血：【若承载体濒死，道痕自动回归本源】。

“我从来不是谁的容器。”他捏碎秤纹，“我是专门弑神的病毒。”

——

水晶棺炸裂的冲击波掀飞了沈栖迟。

初代判官的尸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为灰烬，那团琥珀火焰尖啸着冲进肆小夏胸口。红袍青年弓着腰跪倒在地，后背伤疤迸发出炽烈金光——司命星图补全的刹那，整个青铜钟开始龟裂。

魏安拖着溃烂的半边身子爬向钟壁。基因崩溃的速度远超预期，他的左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但右手仍死死攥着刑天锏。

“真是……难看的死法。”肆小夏咳着血扶起他，金瞳黯淡如将熄的炭火，“不过作为第三百八十号实验体，你比前几个有出息。”

“闭嘴。”魏安将刑天锏捅进最后的裂缝，“要死也得……先看看钟外面有什么。”

青铜碎片如暴雨倾泻。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魏安看见了钟外的世界——那是间纯白色的实验室，无数培养舱排列到视野尽头，每个舱内都漂浮着穿校服的“魏安”。而实验室的观察窗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往实验日志上记录：

【第380号克隆体已突破轮回钟，开始投放第381号实验体。】

【弑神计划，进入下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