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从来没有在课上走神过。

　　因为家庭中难言的缘故，肖战早习惯性将时间压榨到每一秒钟，恨不得将学校的时间掰成两半来用，其余时间便放空。

　　肖战有时自己也想不清楚，他这样努力的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到底是因为他想更好的离开这个小镇？想离开寄人篱下的境遇？还是他根本没有思考过，只是觉得这样省事，不会被人烦罢了。

　　年纪不大，活到这种程度，也挺没意思的。

　　也许考出去以后会好一些吧。

　　或者也不必，因为现在就有能让他燃起兴趣的事情，可能他以后也遇不到王一博这样，能让他不由自主被吸引的人。

　　为什么要哭呢。

　　王一博的眼泪那么清澈，透亮，照得他心里发慌。

　　在肖战的视线中，讲台上老师谆谆善诱的模样被尽收眼底，他明明眼珠都没转一下，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走神，想起昨天晚上，和他早上离开的情景。

　　离开的时候，王一博还没睡醒。肖战本来想买些好吃的留下，但他这样的处境，自然没钱去给王一博买一份早饭留下。

　　仔细想一想，肖战早就习惯不吃早饭了，表妹没有太多的学业负担，起得晚，他姑自然也起得晚，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肖战往往已经坐到了教室里，早自习。

　　于是他随便在王一博家里找了些原料，王一博家里不算太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冰箱里摆放得很整齐，冷冻三层依次是雪糕冰淇淋，冷藏里一排排牛奶饮料摆的整整齐齐，偌大的冰箱里竟然连速冻食品和蔬菜也没有，肖战看得好笑，随便找了两个鸡蛋一煎留下，估计王一博的性格，会用牛奶和冰淇淋配着吃。

　　肖战的想法愈发跳脱，他忍不住回忆，盘子里，两个金灿灿的煎鸡蛋，像一朵嫩生生的小黄花，肖战忽然有些懊恼，会不会有一个煎的太焦了，脆边焦了一点，他喜欢焦一点的，王一博也许不会喜欢焦的，他是怕等到王一博睡醒，溏心的都变凉。

　　好学生的思绪都飘到了鸡蛋上。

　　“肖战，你来讲一下思路。”

　　沉浸在鸡蛋熟或不熟的肖战恍然，站起。

　　王一博还是没来，他身边空荡荡的，思绪也跟着跑偏，笔记上只记了几个字。

　　他没有那样强的主观学习的意愿，也并非会提前追赶进度的学生，今天是新课，他连公式都没写下来，勉强说些思路也难看。

　　在他能尽到的范围之内，肖战不允许不完美的存在，索性坦荡的承认。

　　“我刚才有点走神了，谢谢老师提醒。”

　　教课的老师有些吃惊，肖战明明看着挺认真的，盯着黑板看，眼睛都不转一下的专注，他才叫了肖战回答问题。肖战平时又是最被老师夸奖的好学生，谁能料到他会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呢。

　　“没事，下次注意就好。”

　　好学生的走神也这样坦荡，配上肖战处变不惊的气度，自然更吸引人。

　　于是坐下的一瞬间，耳边多了些议论声，肖战没理会，逼着自己忘掉自己留给王一博的那两个煎蛋，拿起笔。

　　补好笔记，那两个煎蛋又浮现在眼前。

　　昨天是因为王一博的眼泪，今天是因为那两个煎蛋，肖战最讨厌身不由己的感觉，身不由己的走神也一样，那两个煎蛋在眼前晃啊晃，让他更迫切的想知道王一博对那两个蛋的感受，更想知道王一博这会儿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哭，关心一个人的感觉太复杂，肖战觉得自己几乎快崩溃了。

　　他今天得再去看看王一博才行，不然他会疯了。

　　好在他的煎熬没持续多久。

　　午睡时分的教室静悄悄的，肖战睡不长，往往会提前十分钟清醒过来，醒来时教室很闷。

　　王一博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没看他，像是在发呆。

　　肖战从没讲过这样安静的王一博。

　　静静的，如一张单薄的，脆弱的剪影。

　　无须人力，风轻轻一吹，王一博就会飞走一样。

　　眼圈的红肿消了许多，早上应该是没再哭了，瞧不出异常，除了他，没人猜得到王一博哭过。

　　肖战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没事。”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可信性，王一博又补上一句：“我看见了，你早上还给我留了两个鸡蛋，挺好吃的。”

　　两个金灿灿的煎蛋终于不在眼前晃了，肖战暗中舒了一口气。

　　“吃了就好。”

　　身边的人好像哪里变了，肖战说不清楚，正犹豫着要找些话题的时候，王一博忽然问他：“肖战，你学习这么好，你以后想干什么？”

　　“以后？”

　　肖战并没有想过，但王一博的眼泪让他心有余悸，这会问他，他是一定要回答些什么的。

　　“没有仔细想过，反正……我想做一些能少些和人交流的。”

　　好像肖战总能很轻易的逗笑王一博，即使是在最难捱的时候，王一博脸上也忍不住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那笑意接近透明。

　　“不和人接触，兽医？”

　　肖战认真的想了想，居然点头。

　　“也不是不行，但动物有些吵，而且它们有主人的。”

　　班级里午休的人渐渐苏醒，气氛不再安静而沉闷，前排的同学开了窗，清新的风灌进来，焕然一新。

　　王一博替肖战忧心，说：“那怎么办，要不你去研究植物吧。”

　　“也行。”

　　肖战倒是好脾气，可王一博却挑剔起来，小声说：“不过我不喜欢虫子，你还是别去研究植物了。”

　　远在天边的事情，王一博倒是想的长远，话中好像默认他们以后也会这样做好朋友，以后也还会保持联络。

　　肖战妥协得极快，甚至嘴角扬不该有的笑意。

　　“那就不研究植物了。”

　　可王一博也许还没彻底从难过的事里走出来，肖战意识到自己的笑意有些不合时宜，慌忙收了回去，用余光瞥去，幸好，王一博没有看到。

　　身边薄的像剪影一样的王一博忽然站起来，肖战险些没忍住伸手去扶，王一博看上去那样脆弱，如玻璃器皿般易碎，可也没他想象的那样柔弱，更像石间破出的蒲草，千钧重负下仍不予曲折，苦难成了点缀，

　　王一博言简意赅。

　　“我去洗个脸，要上课了。”

　　“嗯。”

　　肖战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他不再因为萦绕着的两个金灿灿的煎蛋烦扰，也不再被王一博透明晶莹的泪水围绕。

　　“班长，你能不能——”

　　前排的声音传回来，不再是前桌的方向，肖战有些意外，王一博的前桌很少和他说话，她从来不会问题，也不会和肖战搭话。

　　“你和王一博关系很好啊，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他，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捕捉到八卦的气息，总来问肖战题的岳悦也回头，调笑着说：“陈晨，花痴啊你。”

　　少女脸上飞去红云，羞极，反驳道：“你还说！你自己不是也喜欢——”

　　岳悦如临大敌，慌张的去堵自己同桌的嘴。

　　“不许说啊！”

　　前桌闹成一团，肖战早习以为常，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上课要用的课本。

　　踩着上课铃，王一博才回来，看得出他是真的去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洗去倦容下的疲惫，原本精致的五官愈发显眼，流露出几分清冷感，他发梢还滴着水珠，几滴水渍坠在校服上，留下几个大小不一的圈圈。

　　“肖战，我想学习，学一点也行，你教我吧。”

　　肖战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

　　“好。”

　　老师还没到，窗外掠过麻雀的影子，并不轻巧。

　　肖战忽然想起刚才，王一博前桌让他询问的，那个有些过分的问题，心头一动。

　　“王一博，你以后想找什么样子的女朋友？”

　　好在王一博不是很意外，也没觉得肖战的问题唐突，只是诚实的回答：“我没想过啊。”

　　这答案给前桌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肖战看见了她们忽然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的动作。

　　王一博像是被问住了，仔细的想肖战递给他的问题，说：“大概……我不知道，我以后什么样都不一定呢，应该碰见喜欢的就知道了。”

　　肖战只能点头。

　　“那很好啊。”

　　“你要是个女的，我可能会喜欢。”

　　老师踩着王一博半开玩笑的语气走进来，肖战翻开书本，示意王一博上课的页数，他没去细想王一博消解压力说的玩笑话，就听见王一博又自顾自的否定了他。

　　“你是女的应该也不行，你太高了。”

　　肖战把笔记递过去。

　　“上课了王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