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的早晨像总也醒不过来,雾气缠着天色,空气里潮潮的,连阳光都是软的。
顾知秋跑进校门时,早读铃响到了最后十秒。
她喘着气,脚底打滑,书包歪在一侧,怀里抱着的卷子啪地一声撒落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
她蹲下来捡卷子,一边在心里反复念着:“别迟到,别让全班盯着你看。”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扫到一个身影从楼梯口走过。
是个男生,个子很高,校服拉链还是没拉。
他低头扫了她一眼,脚步没停,却在她手忙脚乱地捡卷子时,轻轻顿了一下。
那一秒极短,像是犹豫,又像某种迟疑的确认。
她抬头时,他已经快步上了楼,只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刚好停下——也许是鞋带松了,也许只是错觉。但她知道,那一秒,他真的停了。
那天早读,她迟到了六分钟,进教室时正好看见老师在黑板上写“高二文科综合讲评”。
没人注意她,除了最后一排的冯妍。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在纸上写了一句:“你今天气色不太好。”
顾知秋轻轻笑了下,回道:“赶车赶的。”
她没说昨晚几乎整晚没睡。
一整夜,她脑子里都是那道理综题,还有那张被他推过来的草稿纸。那句“也许我只是个空座位”,像被灯光晕开了边,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像是写进了神经深处。
沈聿。
他的名字印在练习册首页,用淡蓝色钢笔写的,每一笔都克制又干净,像下过雨的字。
她记住了,但还没准备好承认。
—
第三节下课,数学老师说下午要放资料投影,让大家把座位调到后几排空位上。
顾知秋被调到了第七排,刚好坐在沈聿的斜后方。
她犹豫了一秒,终究还是慢慢走过去,抱着书,一步步走到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照在桌角,暖暖的,跟昨晚图书馆的灯光重叠了一点点。
沈聿没回头,只是在低头理卷子。
她刚坐下,他左手食指和拇指夹着那支中性笔,轻轻一转,像把这段沉默也搅散。
她打开铅笔袋,拿出笔随手放在桌上,却没注意桌面微微倾斜。那支笔啪地一声滚下去,落在他脚边。
他没出声,只是用脚背轻轻把笔踢回来,动作自然,力道刚好。
“谢谢。”她小声说。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投影放到一半,她稿纸上写错了题号,一通乱涂改,显得格外烦躁。
她轻声嘀咕:“这题好烦啊……”
下一秒,他从书堆里抽出一张A4白纸,熟练地对折四次,动作利落得像在做什么规定动作,然后递到她桌角。
“重写吧。”他头也没抬,只是说。
她接过纸的手有些僵,指腹蹭到他指节,像触到了一段微微发烫的冰。
晚自习的后半段,一切如常安静。
老师在讲台前批改作业,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顾知秋原本在看历史,却总忍不住抬头,隔着两排,看向沈聿的侧影。
他戴着耳机,整个人埋在书页后,左手压着练习册的右角,像是在整理错题笔记。
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理性、干净、有条理,像一座内在有序的系统。
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连每一道题、每一份笔记的落点都提前排好,把所有变量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除了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翻回那页历史。
直到放学铃响,她才合上书,准备离开。拿起语文书时,才发现封底下夹着一张陌生的白纸。
她下意识抽出来,展开。
纸上,是她那天写在练习册边角的那行字——
“也许我只是个空座位。”
那一行被人工重新誊写了一遍,字体规整。旁边,用红笔写着一句:
“你不是空座位。你只是刚坐下来。”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他。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他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门边,没看她,却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她没出声。
她把那张纸折好,塞进自己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贴着那句原话,在旁边写下——
“我以为他只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他还懂得安慰人。”
临江的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带着一点书页的响动,薄薄的,柔柔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开始坐稳这个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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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