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很暗,只有两边挂着几盏油灯,叶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个灯笼,提着往前走。
窄道两旁就是被关押的犯人,陆寒苍倒是没想过他们会这么疯。一开始无精打采,见有人来,整个人都趴在铁栏杆上看着、吼叫着、大笑着。
他们疯了。
那北凉使者却显得格格不入些,眼神恍惚,不疯癫,不痴狂,像是知道自己终会出去。
他就倚着墙,任乱发飘舞,挡住视线也不在乎。一身黑衣染上许多灰尘,神情空洞迷茫,落魄公子的模样。
陆寒苍想起来,他的名字叫谢南恒。
南风不竞,持之以恒。
很好的名字。
他让叶渊遣散这个牢房的侍卫,打开门自己走进牢房,到处肉眼可见的脏乱差,还真是有些嫌弃。
那也就只能忍住。
为方便他做事,叶渊也回避去,所以现在这里只剩他们。
“为什么刺杀圣上?”陆寒苍一来就直切主题,这脏乱差的环境他可是一分钟不想多呆,能早点结束就早点。
“苍王是来结盟的?如你所见,我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谢南恒苦笑,他这话倒是不错。
他现在除去圣上庇护,没有任何能保他活下去的东西,因为他失去的是所有价值。
他刺杀大辰皇帝,这罪名能直接开战,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这么重要的任务失败,北凉也不需要一个这样的刺客、间谍。
可是只要圣上护他,他就是有用的。
还有一点,这人很聪明。
陆寒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我是苍王?”
“呵……”谢南恒轻笑一声,圆润的声音变得沙哑,把不妨碍他的头脑,“衣着紫袍①,必然是王公贵族。你腰间羊脂玉佩成色好,是好玉,爱玉的王公贵族不多。长得英俊,不是那些酒肚的达官贵人。刚才随你来的是景安候,你与他交好。这几种情况加一起,只能是苍王。”
“好眼力。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来结盟的,我们本就是盟友。”陆寒苍神秘一笑,更让人捉摸不透。
谢南恒骤然抬起头,铺满血丝的眼睛里尽是猩红:“什么意思?”
陆寒苍:“别明知故问,我说我们是盟友。简单来说,我和北凉皇帝达成一种协议,他帮我夺位。”
协议是真的,内容也简单。对方帮他上位,他向对方送钱送物送粮食送奇花异草等等,反正能想到什么送什么。
钱真的比任何东西都实在,这边给钱那边干事,毫不含糊。
谢南恒:“你是说……”
陆寒苍笑着重复一遍:“你的刺杀任务,是为我登基。”
谢南恒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啊。”陆寒苍还是在笑,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眼里却已然不屑于藏着心机,满眼对权利金钱的欲望,“圣上对你很好,能感觉到吧?哦对,你对圣上似乎也不算差,刺杀的时候一直摆花架子。”
谢南恒瞳孔顿时放大:“你看出来了?”
“这很明显,不过告诉北凉那边就不一定好办……”陆寒苍说。
谢南恒算是看清了,这哪里是来与他结盟的,分明是来威胁他的。
“你看着话题说着说着就偏了,接着说圣上。”陆寒苍说,“你们关系不太一般啊。”
谢南恒迟疑片刻,缓缓道:“圣上他……算是我爱人。”
出去时陆寒苍完美掌握想要的情报,心情特别好,看见一旁站着的叶渊就一把抱上去,整个人贴他身上。
叶渊愣了,然后把陆寒苍拥入怀内。
胸膛温热,男人浑厚有力的心跳声混着混乱的呼吸声,两人的体温不自觉升高,碰到对方就像要被烫伤。
陆寒苍抱住叶渊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从小就是这样。小时候陆寒苍只要有任何强烈情绪,无论开心不开心,都要抱住叶渊靠一会儿。
不过现在他们不小了,身份和关系也变得不一样,这温香软玉入怀,叶渊耳朵红得像要滴血,那里不自觉硬起来。
陆寒苍也觉得被什么东西硌到,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叶渊怀抱往下一看,靠,那玩意。
你别说,还挺大。
陆寒苍这才完全离开叶渊怀抱,看着叶渊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由得轻笑起来。
叶渊别过脸去。
陆寒苍牵起叶渊的手,温热,老茧摸上去也很舒服。
他正色道:“走吧,有重要情报,这里不方便说。”
大理寺也人来人往,不安全。于是陆寒苍把叶渊带回王府的书房,把事情告诉了他。
“他和圣上是那种关系?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叶渊是真被震惊住了,圣上怎么看也不像这种人啊。
陆寒苍:“他们不是要攻打北凉吗?暂时还不行。”
叶渊知道,是因为陆寒苍和北凉王的利益关系,至少要在陆寒苍登基后才能打。
但是叶渊好战,实在有些等不来。
陆寒苍知道他的心思:“放心,我登基已经不算难,登基后第一件事便要除掉北凉。”
北凉今天敢推翻陆寒殷协助他陆寒苍,明天就敢推翻他陆寒苍协助另一个,实乃祸患,绝不能留。
“我已经很久没打过仗了……”叶渊突然感慨道。
“战场上不了,可以试试在床上打。”陆寒苍说起荤话来面不改色,一脸镇定。
可叶渊无法镇定,这是平地一声雷,他第一反应是陆寒苍在邀请他上.床。
叶渊那里受到二次刺激,他舔舔干裂的唇,问:“寒苍,你真的想.做?”
“一边去,暂时不做。”
叶渊脑回路极其清晰,陆寒苍说的是暂时,所以他软磨硬泡还有机会。
这样想着他便高兴许多。陆寒苍见这人开心,并未多言,却抬手,摸摸叶渊的头,像哄小孩一样。
那发细软,色深如墨,加上叶渊一脸错愕,更显得青涩许多。
也对,这人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陆寒苍不禁轻笑,那翩翩公子的风范倒是显露出来,嘴里的话却并非如此:“等我走到那一步,你就能去北凉杀敌,想杀多少都行,最后提着北凉王的人头来见我,我陪你.做。”
他知道叶渊能做到这些,只是时机未到,早晚问题而已。
终有一天,北凉的土地会改了名称,然后归于大辰,那个打下北凉的人,也一定就叫叶渊。
昨天毕竟天色晚了,没来得及叫温丞相来,今个却是有空的。
温睿谦踏在书房的大理石砖上徘徊,听完情报整个人都不淡定。
温睿谦:“确定消息属实?”
陆寒苍:“确定,自己问的。那人听见我和北凉达成协议之后根本不敢说谎。”
温睿谦沉思一会儿,想起个词叫“红颜祸水”,这放到男人身上其实也不是不能用……
圣上喜欢他,那就好办。
感情是一个人最大的软肋。
顿时觉得逼宫理由有了,就说圣上不理朝政,不征战,甚至因私欲要放走刺客,还与刺客有染。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昏君形象?
“既然如此,剩下都好办。”温睿谦说着便笑起来,苍天有眼啊,助他们逼宫。
陆寒苍一向相信温睿谦的能力,知道这事儿交给他准没错。
他接下来只需要建功立业,让更多人投奔苍王,巩固自己地位。
不是还有几日后的良武会吗?这就是好时机啊,到时候笼络人心绝对不难。
这可是他最擅长做的。
登基……简直指日可待。
温睿谦也是这么想的,他的锦囊妙计不少,对于这事该怎么把人赶下台,他也是知道的。
感情就是谋权路上的障碍。
利用他的感情,从道德制高点出发,逼他退位,换上另一个人。
当今圣上是真的没有安全意识,好歹一皇帝,连暗卫都不带养的,宗亲都不带防的,怎么看都是有点傻。
太顺利了……可是也不能不顺利,不能错一步,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皇宫,圣辰宫。
又一件玉镇纸被摔碎,宫人们都见怪不怪,显然已经习惯起来,只随便吩咐个人打扫干净便是。
地砖为玉,木柱红漆,金龙浮雕,连地毯都是华美无比的,奢华至极。却也只有这种奢华,对得起那龙椅上人的身份。
让陆寒殷大怒的原因,就是案头的诗词集,是陆寒苍诗词聚中请来的那些人当日所作。
“瞧瞧,瞧瞧这几个,简直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异曲同工!这是在暗讽朕这皇帝做的不行,让天下百姓受罪!这种诗词就是他陆寒苍请来的人所作,这是什么意思,朕用得着他来指教吗?!”
陆寒殷越说越气,手一挥,又没一个玉笔架。
“圣上您别气啊,您看这,也就是一篇歌颂苍王的诗,估计写的时候想不到这么多……”一旁老太监急忙劝着,这才保住圣上一旁的紫檀砚台。
陆寒殷是越来越忍不下去,想起谢南恒还在大理寺,脸色瞬间跨下来,方圆十里都能觉得怒意甚深。
陆寒殷不是一次想了,做皇帝有什么好的?爱人得不到,亲人都疏远,朋友全恭敬,也没得到天下百姓爱戴。
对,天天批阅奏折也烦。
现在他只想着去找谢南恒,如果能像普通人一样和爱人度过终身也是好的,可惜他是皇帝。
真正手握重权后,才知道什么是高高在上、孤家寡人。
他的愿望不大,也知道以自己之能无法治理好国家,只想和普通人一样种块地什么的,然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和家人爱人共度余生。
但明显不可能实现。
苍王府内,陆寒苍笑着,笑里带着算计与欲望。他手里玩弄着一枚玉佩,玉质水润冰凉,握手中甚是舒服。
“终于要正式开始了吗……”
那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最后淹没于黑暗中,再不能听得……
①有些朝代的衣服颜色有限制,凭等级染,比如秦朝,就只有皇帝能穿黑色衣服。这里就是这个制度。紫色是皇亲国戚们穿的最高级别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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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