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遇刺后看上去苍王府安分许多,对外称受到惊吓,休养段时日。
这些天里却也没闲下来,叶渊、温睿谦、韩常憬三个人整日往苍王府跑,偶尔也带着别人,也有人见过苍王亲自去大理寺的牢房见北凉来的刺客。他们谈的是什么外人都不曾听得,有人心中确实清楚,可没办法说。人家毕竟是苍王府,惹不起。
皇宫,圣辰宫。
圣辰宫早就一片狼藉,又一本奏折砸下来,是御史的,专门记苍王近日立的功与过错。
一眼望过去全是功劳,根本找不出“过错”二字。
大到苍王提出的治水之法实施后洪灾被控制住,为边疆将士送去御寒衣物抚慰将心;小到苍王在京城的穷苦地区开设免费粥铺,帮助百姓渡过难关等等。
错的也有,就只有一条和陈阁老起争执,顶撞重臣什么的,但最后也是采用苍王的法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只是因为皇上偏向老臣而已。
陆寒殷看不下去,随手一扫,奏折全部砸在玉砖上,留下几点白坑。
“这些,这些,都是赞美苍王的!那朕呢?!好名声全被他沾去了,天下人知苍王而不知天子!①”陆寒殷指着地上我奏折,气得指尖都在颤抖。
“圣上息怒!”一旁的老太监听见这话就开始劝,“这位子毕竟还是您坐的,苍王又能奈何?”
“呵,这天下怕是也快改名了,没看见温丞相天天往苍王府跑吗?”陆寒殷看那老太监一眼,叹一口气,“朕想拉拢的人他都比朕抢先一步。朝堂上有用的都被他挖走了,朕怎能敌?用什么敌?用已经衰败的齐家吗?”
前些日子他刚晓得陆寒苍的狼子野心,发现他有自己势力,且势力逐渐扩大时,陆寒殷承认,他慌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做的不够好,要是真算起来,远不如陆寒苍。
陆寒苍有动摇他皇位的实力,而且他有这份心。
得知这些后,陆寒殷派了奸细去苍王府,得知那日苍王行程,在路上让人设下埋伏,又因为怕失败,安排了投毒一事。
结果都被陆寒苍摆平下来,还真是气人。
想到这里,陆寒殷放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罢了,他不是遇刺了吗?李公公,带上些东西,去苍王府。”
苍王府。
陆寒苍手中摆弄着黑子,思考下一步的走法,对面的是温睿谦,老头笑呵呵的,像是对输赢已无所谓。
“啪嗒。”
随着黑棋落下,房外传来小黄门的吆喝:“皇上驾到!”
陆寒苍和温睿谦赶忙出门迎接。
他们就在陆寒殷面前,同其他个宫女小厮一样,跪着。跪了良久,才听见陆寒殷一声“起来吧”。
“听说苍王前些日子遇刺,这可不是小事,可有查出刺客是谁安排的?”陆寒殷面上一脸关切,乍看上去就是个关心手足的好兄长模样。
陆寒苍见了心里难免作呕。是谁做的他陆寒殷能不清楚?分明就是他本人找来的刺客!
已经知道详情的温睿谦也站在一旁笑着,看上去和蔼可亲,但笑意未达眼底。陆寒苍用余光看他,猜他心里大抵想着,皇家子弟都差不多,兄弟俩都是虚伪狡猾的人物。
虚伪狡猾,这就是陆寒苍对自己的评价。
他掩下眼中不屑,笑着回道:“贼人狡猾,未曾有收获。”
“那还真该好好查查……不请朕进去坐坐?”陆寒殷说着,眼里却无半分担忧之色。他说这话本就是敷衍一遍,毕竟查出来也没用,刺客是他的人,苍王能奈何?
“皇上请。”陆寒苍带着陆寒殷走了进去。
进去便见茶几摆在那儿,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为下完的残局。黑白来两色棋子互相逃避、拉扯、脱离,却又是相生、缠绵、缺一不可。虽能看出白棋劣势,却也发现它与黑棋各自的巧妙之处。
陆寒殷其实并不太懂棋,可也能看出这棋局之奥义,不由得感叹一句:“好棋啊!”
温睿谦一笑,从容地说:“世间万物皆如这棋,相互生长,相互存活,又互相拉扯、散落、挣脱。各为个体,又互相缠绵。此乃自然之律。”
“虽好,却仍未下完。也算是对应这世间万物永不停息之意。”陆寒苍也跟着随便附和一句,随即问道:“不如陛下也来下一盘棋?”
陆寒殷像是来了兴致般应下:“好啊。”
他知道自己绝对比不过陆寒苍,无论棋局上还是朝堂上,都是如此。但话已至此,再不应下,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
陆寒殷拿起黑子,随便放在一个位置,与陆寒苍博弈来。
陆寒苍眼前一亮,他知道,陆寒殷这样下棋,一定斗不过他。
两人都未曾说话,香炉仍飘着如丝的烟雾,散着清新的香味,乍闻似竹,再闻似茶。他们在这清香中“啪嗒”一声落下或白或黑的棋子。
很简单就能看出,黑棋完全属于劣势,只能守不能攻,便没有存在于棋盘上的意义了。
陆寒苍找准时机,又落下一枚白子,嘴角勾出笑容。至此,棋盘已成定局,他赢了。
陆寒殷看着棋盘,心道世事如棋,这盘棋与近日来所发生的事情,倒是一一契合,甚至还预言了最后结局。
最后结局,就是他败。
虽然自己内心汹涌澎湃,可陆寒殷表面上也是满脸笑意:“苍王一手好棋,朕甘拜下风啊。”
陆寒苍:“陛下过奖。”
陆寒殷笑着看向一旁的温睿谦:“温丞相对我二人所下之棋可有看法?”
温睿谦笑道:“老夫拙见。陛下的棋子多为守,而不攻,更注重于眼前棋局,而非后面的另几手决定成败之棋。苍王不同,棋子落下的位置看似险,实则稳,用足用巧,用在刀刃上去了。”
这话语间的意思无疑就是陆寒殷目光短浅,只看眼前,陆寒苍却大有理想。意思直接说出来,也可以是陛下不如苍王。明明说了就是诋毁皇帝声誉,诛九族的罪名,偏偏换种说法便找不到错处。
陆寒殷只能笑着附和几句,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朕才想起,今个是要去看长公主的,苍王可有空一同去?”
陆寒苍向陆寒殷行个谢礼:“谢陛下。”
他本也是想去的,可惜去那天出了些意外,正好今日补上,也能给长公主赔个罪。
公主府。
长公主和叶渊的母亲柳氏正和叶渊交谈着什么,听着应该是娶妻之事。一旁服侍的婢女听着都想发笑,景安候断袖之癖人尽皆知,也就长公主闲不下来,做媒人很多次了,却一对都没撮合成。
长公主拉着柳氏的手说:“景安候多大的人了,还不成亲?这说出去是要叫人看笑话的。”
柳氏也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家儿子。
叶渊并不想说什么,任她们发牢骚,只要不真给他介绍哪家姑娘就成。
谁知长公主下一句话:“还记得王尚书吗?尚书府嫡二小姐,长得标致,温婉可人,气质优雅。改天带他见见。哎呀,他喜欢男人,肯定是因为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嘛,他见过也就喜欢了。”
叶渊脸色直接拉下来了。
长公主许是也注意到这点,赶紧又说:“其实尚书府那位可能不太合适,景安候是习武之人,不喜欢温婉的话,也可以看看谢将军府中嫡出的孙小姐②。从小跟着谢将军学些武术,豪放大气,大大落落。”
叶渊脸色又黑几分,他看着自己母亲一脸动摇,朝母亲跪下:“母亲恕罪,儿子已有心悦之人,与他情投意合,还请母亲莫怪。”
长公主愣住了,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啊……那好啊!”
柳氏有些发懵,只问一句:“她是哪家姑娘?或者,公子?”
叶渊说:“不能明说。但他家境殷实,平日喜欢诗词歌赋,也不轻视武将,公正廉明,谦谦君子。”
柳氏和长公主还处于发懵状态,只听见一句“谦谦君子”,吃惊,却也没太大反应。也是,景安候的断袖之癖人尽皆知,更何况她们二位都是叶渊的长辈,知道的更为清楚。
长公主一边叹气,自己红线牵不成;一边也为叶渊高兴,两情相悦实属难得。
“好,渊儿,你和那人真的互相喜欢就好,母亲不多求什么,但求你不悔。”柳氏说着,看向叶渊,一双眸子里是少有的认真。
“儿子终身无悔。”叶渊很坚定,他确信自己的心意,也信他的心意。
长公主也高兴,对着一旁的婢女说:“白芷,把我放着的玉佩拿来,你知道在哪。”
白芷福身③,领命而去,不多久便回来,手里的正是个木质的小盒子。
“这玉佩是我之前寻来的,色如羊脂,飘花如带。我不懂玉,但请人看过,都说好。自己留着也没用,刚好就送你做贺礼。”长公主说着便打开木质盒子,一块玉佩正躺在中间。雕花是竹,在叶渊眼里,正好配陆寒苍。
“那渊儿便收下了。”叶渊说着。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宫里那小黄门的声音:“皇上、苍王到!”
①是借鉴了某个朝代的例子……具体哪一个我也忘了,知道的可以说一下。
②就是说谢将军的孙女,这个意思,不是指小姐姓孙。
③行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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