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香槟塔折射成一片碎金,沈昼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镜片上凝结着细小的水雾。他摘下眼镜擦拭时,耳边传来母亲熟悉的笑声——那种刻意提高八度的、在社交场合专用的笑声。
"小昼,过来。"母亲在香槟塔旁招手,指尖沾着杯壁滑落的水珠。
沈昼重新戴上眼镜,世界骤然清晰。他看见母亲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看见男人西装领口别着的新婚胸花,还看见——
"这是江野。"男人——现在是他的继父了——微笑着介绍,"比你大一岁,在S大读文学系。"
沈昼的视线终于落在香槟塔另一侧的身影上。那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开着,露出一截白皙的颈线。他举杯时喉结滚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像是某种精心设计过的表演。
"你好。"沈昼说。他舌尖抵着上颚的薄荷糖片,尝到一丝苦涩。
江野抬眼看他。那一瞬间沈昼屏住了呼吸——对方的眼睛里盛着整个夏夜的星光,明亮得近乎灼人。他的睫毛在顶灯照射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濒死时最后的挣扎。
"弟弟。"江野突然笑了,唇角勾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这个称谓被他含在嘴里反复咀嚼,吐出来时已经沾满了香槟的微醺。
摄影师招呼他们合影。沈昼闻到江野身上飘来的苦橙与雪松气息,像是盛夏森林里蒸腾的热浪。当他们的肩膀相触时,沈昼注意到对方衬衫领口内侧绣着一个极小的字母"J",针脚细密得几乎隐入布料。
"再靠近些。"摄影师不耐烦地催促。
江野突然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扫过沈昼的耳廓:"你讨厌这样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气泡酒般的沙哑。
沈昼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金属的凉意渗入皮肤:"什么?"
"被强行拼凑成家人。"江野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切蛋糕的新人身上,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像不像超市里绑在一起促销的临期商品?"
沈昼没有回答。他看见江野手中的香槟杯壁上爬满细密的水珠,有几滴正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米色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沈昼在洗手间发现了江野的笔记本。它被随意丢在洗手台上,摊开的那页写满了潦草的字迹,最上方一行被反复涂改过,只能隐约辨认出"他的眼睛……"几个字。后面的内容被水渍晕开,像一场未落尽的雨。
沈昼伸手想合上本子,却听见隔间门打开的声响。江野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皮肤在洗手间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潮湿的空气里。
"偷看别人日记可不是好习惯,弟弟。"江野抽走笔记本,指尖擦过沈昼的手背,留下一道冰凉的触感。
沈昼看着镜子里两人的倒影。他比江野高出两公分,这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发旋处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是某种求救信号。
"我没看。"沈昼说,"只是怕它被水打湿。"
江野突然笑了。他拧开水龙头,把双手伸进水流中:"你知道吗?在希腊神话里,那喀索斯就是因为俯身喝水时爱上自己的倒影,最后溺死的。"
水花溅到沈昼的镜片上。等他再次看清时,江野已经离开了洗手间,只留下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残影在视线里挥之不去——那上面画着一双眼睛,被铅笔涂得面目全非,却依然能认出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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