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潭遇险·试探真心

残冬的风卷着碎雪，刮过御花园西侧那片早已冰封的莲池。池畔的太湖石上积着薄雪，像是撒了一层细盐，衬得周遭的天色愈发沉郁。肖战立在岸边，墨色的衣袍被风撩起一角，露出腰间暗绣的银线竹纹——那是王一博赐下的常服，料子是南昭国难后再难见到的云锦，穿在身上，却总让他觉得像披着一层无形的枷锁。

他今日特意选了这个偏僻所在，借口是“赏残雪枯莲，静思己过”。自箭雨惊魂那晚后，王一博虽未多问，却将他的行踪看得更紧，连往日能随意走动的范围也缩了大半。肖战知道，帝王的疑心从未消弭，那一次舍身相护，或许只是帝王一时兴起的“游戏”，或是更缜密布局中的一环。

就像他此刻脚下的冰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寒意。

“主子，这冰面看着薄，仔细脚下。”跟在身后的小内侍低声提醒，语气里带着怯意。这莲池往年冬日都会派人凿冰换水，今年却不知为何，竟冻得如此结实，连池边的水草都裹在冰层里，像嵌在水晶中的标本。

肖战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冰面中央那处极浅的裂痕上——那是他昨夜趁夜悄悄用匕首划开的，又用碎雪掩了，只等今日这场风，将薄雪吹开，露出那一线深黑的水色。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特有的清冽，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乾元的霸道气息。王一博的信息素总是这样，即便人不在场，也仿佛无处不在，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提醒着他标记的存在，和他如今的身份。

“去那边守着，别让人过来。”肖战指着几步外的月洞门，声音平静无波。

小内侍不敢多言，连忙应声退下，只远远地望着，心里嘀咕着这位“谢公子”今日的举止实在古怪。

肖战等他走远，才缓缓走到冰面边缘。他垂眸，看着冰下隐约可见的枯莲茎干，那些盘曲的黑影如同鬼魅，在幽蓝的水光里晃动。他想起南昭国的太液池，夏日里满池的并蒂莲，父皇曾笑着抱他坐在池边，说他是“莲池里蹦出来的小仙童”。那时的阳光何等温暖，哪像此刻，连光线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家国，仇恨，还有那个一次次将他拖入深渊的男人……肖战的心像被这冰面冻住，硬邦邦地发疼。他必须知道，王一博对他，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戏。箭雨那夜的舍身，是帝王一时的恻隐，还是……另有所图？

只有置之死地，才能看到真心。哪怕这“死地”是他自己设下的局。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底踩在冰面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冰面下的水纹微微波动，像是某种警告。肖战眼神一凛，不再犹豫，猛地将全身重量压向那处预先划开的裂痕——

“噗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吞没。

比想象中更冷，像是无数根针扎进皮肤，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疯狂蔓延，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颤。他甚至来不及做出挣扎的姿态，就被湖水拽向更深的地方。视线被浑浊的水色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水流的呜咽。

“试……试探吗……” 王一博的声音仿佛在水底下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又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肖战猛地屏住呼吸，强迫自己放松身体，像真的失去了意识般，任由湖水托着他漂浮。

他能感觉到水面上的动静，冰层破裂的声音更大了，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奔近。紧接着，一道强悍的信息素如狂风般席卷下来，带着浓烈的雪松气息，霸道地驱散了寒潭水的腥冷，也瞬间包裹住他几乎冻僵的身体。

是王一博。

他果然来了。

肖战的心在水下剧烈地跳动起来，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那近在咫尺的气息。他能想象出帝王此刻的模样，定是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正俯身看着冰面上的破洞。

“陛下！” 远处传来侍卫惊惶的呼喊，“谢公子他……他掉下去了！”

“滚开！” 王一博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紧接着，是衣物撕裂的声响，然后是“噗通”一声更响的落水声。

冰冷的湖水再次翻涌，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他从水底拽了起来。肖战顺势让自己的头靠在那人的肩上，睫毛上挂着水珠，微微颤动，像是濒死的蝶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一博的身体也在发冷，甚至比他更甚——帝王似乎并未做任何准备，就这么直接跳进了寒潭。但那手臂却稳如磐石，紧紧地箍着他，不容他有半分滑落。

“咳……咳咳……” 肖战被带出水面时，故意呛了几口水，咳嗽着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向王一博。

四目相对。

王一博的黑发被水浸透，紧贴在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两人之间的水面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夜，平日里的冷冽和算计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狂暴的怒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谁准你……” 王一博的声音沙哑，带着水汽的冰冷，却又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怒火，“谁准你到这种地方来的？！”

他的信息素剧烈地波动着，雪松的气息不再是平日的沉稳，而是带着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性，不由分说地涌入肖战的感官。那不是压制，更像是一种失控的宣泄，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和……后怕。

肖战被这信息素冲击得心头一颤，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汹涌的信息素，那里面蕴含的情绪太过浓烈，让他几乎要相信，这不是演戏。

“我……我只是想看看……” 肖战哆嗦着，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这冰……冰面怎么就碎了……”

王一博不再说话，只是将他搂得更紧，转身便向岸边游去。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湖水在他身下破开，发出哗哗的声响。肖战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紧绷的肌肉，以及胸膛里同样快速跳动的心脏。

靠近岸边时，早已闻讯赶来的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放下绳索，想要将两人拉上去。

“都滚开！” 王一博再次低吼，声音里的寒意让侍卫们瞬间僵在原地。他自己踩着冰面的边缘，手臂一用力，竟硬生生抱着肖战站了起来。湿重的衣袍贴在身上，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他却稳稳地抱着肖战，一步步走出了寒潭。

岸边的小内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捧着备好的干毛巾上前。

王一博看也没看，直接从侍卫手中夺过一件大氅，不由分说地裹在肖战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传太医！立刻！” 王一博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那些呆立的侍卫，“还有，把这池子给朕封了！谁敢靠近，斩！”

侍卫们吓得纷纷领命，连滚带爬地去办事。

王一博这才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肖战被大氅裹着， still 在微微发抖，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却有些怔怔地望着他。

“冷……” 肖战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一博的眼神猛地一暗，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打横抱起。肖战的身体很轻，湿衣更是没什么分量，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因寒冷而产生的轻微战栗。

“陛下……” 肖战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轻声唤了一句。

“嗯？” 王一博低头，目光落在他湿透的发梢上。

“你……为什么救我？” 肖战抬起眼，睫毛上的水珠恰好落在王一博的手背上，冰凉一片。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这是他设下的局的核心，是他赌上一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王一博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脚步未停，径直朝着暖阁的方向走去。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肖战冰凉的额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哑地说道：

“因为……你是朕的人。”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一道惊雷，在肖战心中炸响。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王一博。男人的侧脸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平日里锐利的线条似乎都被此刻的专注和……温柔所融化。

他的信息素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肖战，试图驱散他身上的寒意。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霸道和掌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安抚。

肖战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很轻，却又很疼。

他知道，这或许不是他想要的“真心”的全部答案，甚至可能只是帝王维护“所有物”的宣言。可当他被那股温暖的信息素包裹，当他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当他看到王一博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以往的情绪时，他一直冰封的心湖，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寒潭的水依旧冰冷，但被这人抱在怀里，却奇异地感到了一丝暖意。

肖战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躲进那带着雪松气息的大氅里。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稳健的步伐，和胸膛里那有力的心跳。

试探的结果，似乎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清晰。但王一博眼中的恐慌，那失控的信息素，还有此刻不容置疑的保护……这些真实的反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或许，这场以寒潭为赌的局，他并没有输。

至少，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是否足以让他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找到一丝可以依赖的浮木？

肖战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被这人紧紧抱着，走过落雪的长廊，去往温暖的所在，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竟难得地松弛了片刻。

至于未来……未来再说吧。

暖阁的灯火在前方亮起，驱散了身后的寒意和黑暗。王一博抱着怀里的人，脚步坚定，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他的羽翼之外。而怀中的人，在经历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遇险”后，终于在这霸道的保护中，悄然闭上了眼，感受着这份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在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动摇”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