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顾魏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陈宇所在的小区单元门,夜风一吹,脸上的热度似乎散了些。他刚松了口气,脚步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不远处骤然响起的引擎轰鸣却打破了夜的宁静。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车灯刺破昏暗,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疾驰而来,速度明显过快。
顾魏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这车开得野,但也没太在意。这小区虽偏,治安一向还行。他本能地往路边又让了让,准备等车过去。
然而,那辆面包车丝毫没有减速或转向的意思!车头竟直愣愣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朝着他站立的位置猛冲过来!
顾魏心头猛地一凛!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他转身就想往旁边躲闪——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一辆线条流畅、漆黑锃亮的豪华轿车毫无征兆地从对面车道斜插过来,“嘎吱”一声精准地急刹,横亘在他与那辆疯狂面包车之间,车头几乎顶到了路沿!
面包车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转了方向,贴着豪车的车尾擦过,随即毫不停顿地加速,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一股难闻的尾气。
顾魏皱眉:是自己想多了吗?
“砰!”
豪车厚重的车门被推开,一双一尘不染的顶级手工定制皮鞋率先踏在粗糙的路面上,与这老旧小区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混合着无奈的冷淡表情。他对着车上下来的身影,语气带着明显的恭敬:
“爷爷。”
“哼!”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哼。拄着乌木雕花拐杖的顾景山在司机搀扶下站稳。
老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高定西装,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此刻,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严厉地瞪着顾魏,声音洪亮却带着压抑的怒火:“难得啊,顾大医生!还记得有我这个爷爷?回国多久了?家都不回一趟!五年了!五年了你还跟那个不入流的穷小子搅和在一起!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五年都忘不掉?!咳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老人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威严的气势被打断。
顾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立刻上前一步,动作熟稔地扶住顾景山微微颤抖的手臂,另一只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拍背顺气,声音也软了下来:“爷爷,我给您配的降压药和止咳药按时吃了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又没听医嘱?”
“咳咳……老毛病了,人老了,吹点风就感冒,哪能那么快好?”顾景山喘匀了气,借着顾魏的搀扶顺势坐回车里,同时不由分说地一把将顾魏也拽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砰”地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爷爷,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顾魏坐稳,明知故问,试图转移话题。
“啪!”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精准地敲在顾魏脑门上。
顾景山余怒未消:“还跟我装傻充愣?!今天要不是你李叔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卷进什么恶性案子差点出事,我这个当爷爷的还被蒙在鼓里!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什么浑水都敢蹚?!”
“我以为……就是普通的家庭纠纷,上门调解一下。”顾魏垂下眼睑,避重就轻,语气故作轻松:“谁知道会那么复杂。”
“哼!就你热心肠!你一个男科医生,不好好看你的‘男言之隐’,管什么孩子女人!”顾景山重重哼了一声,目光透过车窗,嫌恶地扫了一眼窗外陈旧的居民楼,“还有那个……那个把你迷得五迷三道、拐带你,又不务正业的臭小子……”
“爷爷!他现在可是警察!”顾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抗拒打断了他。
顾景山看到孙子眼中闪过的厉色,知道这是他的逆鳞,硬碰硬没用。他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但语气依旧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行了!其他的我不管,但有一点你给我记住!跟谁来往都行,就那个姓陈的小子,不行!离他远点!听见没有?!”
“……知道了。”顾魏低声应道,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他顺从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车窗外。
黑色的豪车平稳启动,迅速驶离。后视镜里,那个承载着无数复杂记忆和陈宇身影的老旧小区,在夜色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顾魏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恰好触碰到腕间那串冰凉微硌的银链。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根细针,短暂地刺破了心头的烦乱。
车子驶入顾家那森严气派、却冰冷得像座坟墓的大门。刚下车,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廉价香水味便扑面而来。
只见顾琛,他那名义上的父亲,正被一个穿着暴露、妆容妖冶的女人半搀半抱着,脚步虚浮地从另一辆豪车上下来。两人拉拉扯扯,姿态亲昵。
当顾琛醉眼朦胧地瞥见站在门口、面沉如水的顾景山和神色冷淡的顾魏时,脚步猛地顿住。那女人脸上瞬间堆起尴尬又谄媚的笑,识趣地迅速将几乎挂在她身上的顾琛推给迎上来的佣人,接过管家面无表情递来的一张支票,扭着腰肢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家门不幸!一个个的,没一个让我省心!”顾景山手中的乌木拐杖重重顿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回响。
顾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醉意,目光掠过威严的父亲,最终定格在顾魏身上。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清明,即使身处这奢靡混乱的场景,也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冽气场。这目光让醉醺醺的顾琛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哟,你也在家啊。”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朝顾魏点点头,便踉跄着往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佣人欲上前搀扶,被他烦躁地一把甩开。
“滚开!老子没醉!”他粗暴地扯松了勒紧脖子的领带,像只失去平衡的提线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挪,昂贵的定制西服皱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顾氏继承人的体面?活脱脱一个刚从酒池肉林里爬出来的醉鬼。
顾魏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啪!” 顾景山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小腿上,带着警告的意味。
老人浑浊的目光扫过不成器的儿子,又落在身边这个同样让他头疼的孙子身上,重重叹了口气:“一个太好色,烂泥扶不上墙;一个太痴情,钻了牛角尖就出不来!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孽障!”
“我跟他?”顾魏猛地转头,眼底是冰封的怒意和深深的不屑:“从来就不一样。”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
回到自己那间虽然奢华却毫无温度、更像高级酒店套房的卧室,顾魏疲惫地扯开领带。他脱下沾染了灰尘和复杂气息的衬衣,随手丢在地上。接着解开皮带,褪下长裤,正要将所有衣物一股脑塞进角落的脏衣篮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个不起眼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密封袋,从他裤子的后袋边缘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顾魏动作一顿,疑惑地蹙起眉。他弯腰拾起那个小袋子,举到眼前。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袋子里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一张小小的手机存储卡。
这是……?!
顾魏的瞳孔在灯光下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王菊!
出租屋!
车里!她突然失控的撕扯和抓挠!
那看似癫狂的挣扎……难道并不是恐惧的宣泄?!
是了!就是那个时候!在狭窄的车厢里,在混乱的推搡和尖叫中,在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他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皮肉里的瞬间!那张微小的卡片,就是在那电光火石的混乱间,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他裤子的后袋!
所以……刚才那辆意图置他于死地的面包车!
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或新手失误!
那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这张可能藏着致命秘密的存储卡来的!
顾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霍然抬头,布满惊骇的目光死死投向窗外——
浓稠如墨的夜色吞噬了一切。
今晚没有月光,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绝望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在城市上空。在那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深处,仿佛蛰伏着一头看不见形体的、贪婪而凶残的庞然巨兽。它正缓缓张开无形的血盆大口,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和冰冷刺骨的杀机,无声无息地……向他,以及他手中这张小小的卡片,碾压而来!
第二天清晨,市局刑侦支队。
陈宇腰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面不改色地销了假,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调令就送到了他面前。
“陈队,上级命令,即日起调您加入‘7.15恶性杀人案’(王菊案)专案组,配合重案组进行深入调查!” 传令的警员语气严肃。
陈宇接过调令,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案号和“重案组”几个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这个调动,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对他这些年……某些未解心结的一种变相回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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