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恙咬了咬牙，动作轻佻地勾了下沈殷的下巴，然后像往常一样占便宜道：“看你现在这幅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跟抓到自家相公出轨一样，放心啦，我死不了，有你在我对其他美人也没什么兴趣，嘿嘿嘿——”

沈殷很烦他这没皮没脸的无赖模样，一把打开他的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他们不把你当人，你也不把自己当人吗？”

沈殷继续问：“林无恙你真的很差钱吗？明明几天前你才去那个青州别院里偷了金器珠宝！昨天晚上又抢了人家的钱袋，为什么你要为了一点身外之物就这样作践自己？”

下一句“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林无恙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桀骜起来，他气极反笑：“作践？呵，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沈二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知道些什么？你又明白些什么？”

沈殷抢白道：“是！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贪财？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得来的钱也从没见你用在正道上！每天除了游手好闲，就是在跟你娘斗智斗勇！”

林无恙的脑袋嗡嗡作响，火光中那个温婉的身影仿佛在脑海中跳动，他忽然红着眼睛说道：“别跟我提我娘！”

沈殷：……

林无恙吼得声音太大了，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身影向两侧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之后，他还是决定向沈殷坦白自己的苦衷：“你知道吗？如果……今晚我不上擂台，那么和那个大块头对打的人就是鲁小伟！鲁小伟人又笨个子又矮，一定会被打死在擂台上，当初得罪飞沙帮的人是我，欠飞沙帮银子的人也是我，那就应该由我去摆平一切，而不是连累了其他人，尤其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沈殷：……

林无恙笑了一下，光明正大地嘲弄道：“说到兄弟……你失踪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任何人前来寻你，想必你这种人是根本不懂‘兄弟’这两个字的含义的吧。”

沈殷：……

他想到了自己兄长死去的那天，黄沙漫天，塞外寒冷异常，他在兄长梁武帝的棺椁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直到体力不支晕死过去……再后来就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残杀宗族，摆平叛乱，亲手扶小侄子上位。

应该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手足之情的珍贵吧，但是在林无恙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想到这里，沈殷开口反问：“我这种人？我哪种人？林无恙你一个江湖骗子又能了解我多少？”

“江湖骗子”四个字精准地踩在了林无恙的雷区上，他说：“别人说我是骗子我认了，但是沈二愣，我骗过你什么啊？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啊？你的美貌吗？呵呵，林小爷我又不是断袖！我对你实在是没什么不守规矩的想法，你不要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在往生湖畔下你，你自生自灭挺好，省的你在这里捅我的心窝子！”

沈殷被气得说不出话。

气氛一度变得胶着而僵硬。

林无恙也体力不支快晕倒了，他直接略过沈殷，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步一咳血，丝毫没注意身后的沈殷已经向相反的反向走了。

林无恙刚推开自家大门，只感到眼前一黑，他一仰头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他感觉自己像倒在了一团棉花上，只是右肩的剧痛让他感觉自己这条命似乎要废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无恙在睡梦中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药味，然后他隐约听到了身边有人在哭哭啼啼。

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很耳熟，瓮声瓮气的，像只喘不上气的健壮耕牛。

“无恙啊，你要赶快醒过来啊！不然我这良心怎么过得去呦？呜呜呜！都怪我那天被二当家捉住了，不然你怎么会因为我伤的那么重？无恙诶——无恙——呜呜呜呜——”

“无恙啊，我的好兄弟，你有什么想吃的就给我托梦啊！你已经昏迷五天了！锦干娘说你如果在七天之内醒不过来，这次就彻底回不来了！呜呜呜呜——你如果就这样丢了小命，以后还有谁能给我撑腰啊？你不能走啊无恙——”

对方哭得跟嚎丧一样，让神智还没有完全清明林无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闷疼，他很想抬手让这货闭嘴，无奈他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对方继续边哭边嚎：

“周博那个大块头下手也太狠了，你身上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三根啊，无恙啊——你当时该有多疼啊！我的好兄弟你受苦了啊！啊啊啊啊——”

林无恙终于听出来了，嚎丧的人是他的发小兼好兄弟鲁小伟，虽然知道鲁小伟已经平安无事了，这让林无恙很欣慰，但他想现在真的很想赶快醒来给鲁小伟一记老拳让他速速闭嘴。

鲁小伟一边“呜呜呜呜”地呜咽着，一边用毛巾沾了温热的药水给林无恙受伤的肩膀湿敷。

钻心地疼痛直达天灵盖，林无恙猛然睁开眼睛！并一把抓住鲁小伟的胳膊！

用尽全身力气神色狰狞地说：“你给我……闭嘴！”

鲁小伟：……

林无恙似乎使尽了所有力气，下一秒他又直直地倒下，不省人事。

鲁小伟：……

他是眼花了？还是发白日梦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一向脑子不好使的鲁小伟感到非常的无措和纠结，直到他看到自己手腕上被林无恙抓出来的几道痕迹。

他呆楞了几秒钟，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去给锦娘报喜。

鲁小伟在掀开帘子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大黄狗受伤的狗爪，大黄狗立刻发出凄厉的悲鸣，并后退着跌进了那锅滚烫的药渣里，被烫到狗臀后，大黄狗立刻高高跳起，叫得也更加凄惨，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鲁小伟也顾不得收拾，直接对锦娘说道：“锦干娘！无恙醒了！无恙醒了！他刚刚抓我来着！他还让我闭嘴！呜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呜我好高兴——干娘还需要什么药，我去镇上找郎中抓，只希望无恙能快快好起来啊呜呜呜呜——”

鲁小伟喜极而泣，牛叫式的哭声又从窗子外传进了林无恙的耳朵里，和大黄狗的犬吠形成了精彩热闹的二重奏，吵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

林无恙暗暗发誓，等他再醒过来，一定要把鲁小伟和大黄狗这一人一狗统统毒哑，但是眼下，他只想回到梦里继续和沈二愣吵架……

现在他对那个家伙的怨气可是遮天蔽日！连天皇老子来了都化解不开的那种！

又将养了几天，林无恙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他坐起来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疑惑地问道：“沈二愣呢？”

鲁小伟说：“啊？哪个沈二愣？”

林无恙：“就是我上个月捡回来的那个啊？”

鲁小伟心下了然：“哦，就是你之前的那个大美人相好啊。”

林无恙：……

什么相好？这货脑子有病吧？

鲁小伟起身，把药罐子里的药倒出了一碗给他：“嗨，我也没见到他，那天你晕倒在家门口，我被放回来的时候也只看到了你，林无恙你估计是被人家嫌弃了吧，毕竟你那天浑身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狗见了都想跑。”

林无恙心想：好你个沈二愣，居然这样心狠？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强忍着给你好脸，你竟然一点都不怕我林小爷出事？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离家出走？太过分了吧！

他忿忿地接过鲁小伟递来的药碗，泄愤似的喝了一大口……下一秒，林无恙被苦得汗毛倒竖，浑身一个激灵，他忍着恶心把药咽了下去后，看着碗底那细碎的药渣，他不用猜都知道是他老娘的手艺，从不在药里放一丢丢糖和蜜，丝毫不管他舌头的死活。

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老娘在给他治伤这块有着独一无二的丰富经验。

锦娘听到林无恙的动静，端着一碗素面从外面走了进来，大黄狗也跟着进来，走路一瘸一拐的，仔细一看，左腿缠了一圈白布。

林无恙疑惑地问道：“娘，咱家大黄狗的腿好端端的怎么瘸了？”

锦娘把手中素面重重地放在桌上，说：“你还有脸问？”

锦娘在不疯的时候，跟个正常的长辈没什么两样，充其量也就是脾气暴躁了一些。

鲁小伟赶忙给林无恙低声解释道：“还不是那天你晕倒时被你压折的？”

林无恙：？

鲁小伟：“那天如果不是大黄狗给你当了肉垫，你的后脑就磕地上了，那天刮了大风，地上都是石头杈子，所以，大黄狗可是立了一记大功呢。”

大黄狗似乎听懂了鲁小伟在夸它，摇着尾巴，自豪地叫了一声。

林无恙又问：“那它右边这个爪子怎么也一瘸一拐的？”

鲁小伟讪讪地说：“嘿嘿，那可能是我那天不小心踩的吧，你不知道啊你已经在床上昏迷了五天，看到你诈尸，我太激动了，然后一个没注意就踩了它的贵爪。”

林无恙：……

诈尸？这鲁三尺可真会形容啊。

只是这词听起来怎么无端的又让他想起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沈二愣呢？平平淡淡的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