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室内残余的星辰秘金气息尚未散尽,那滴心头精血与本源月华融合的灼热与清冷仿佛还烙印在空气里。
时影坐在窗边矮榻上,霜白的长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脸色依旧带着几分透支后的苍白,眼下淡青未褪。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骨伞冰凉的伞骨,目光沉静地落在庭院中。
锁魂金铃系在允儿腕上已逾三日,温润的月华金光无声流转,将那小小的纯灵之体护得滴水不漏。允儿睡得安稳了,脸颊重新透出健康的红晕,惊悸的梦呓再未响起。这本该令人宽慰。
可百里婴指尖那缕转瞬即逝、却引动金铃异颤的诡谲紫雾,如同最细的毒刺,深深扎进了时影心底。
每一次看向婴孩那双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紫瞳,那声刺破灵魂的尖锐铃音便会在识海深处幽幽回响。金铃是为隔绝邪祟、守护纯灵而铸,融合了他与弘毅至阳至阴的本源之力,牢不可破。婴儿……为何能触动它?那紫雾,究竟是什么?
忧虑沉甸甸压在心头。
时影的目光扫过庭院角落一株因灵力波动而显出几分萎靡的素心兰。允儿灵体趋于稳定,但自身气息的掌控,终究是根本。而婴儿……他望向安静坐在廊下阴影里、摆弄着一块温润白玉的次子。那孩子垂着眼睫,专注的模样天真无邪,可时影却仿佛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潜藏在他血脉深处的幽冷异香,与这满庭草木清气格格不入。
隐患已埋下,不能再等。
“允儿,婴儿,” 时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庭院,“到爹爹这里来。”
百里允正拿着一柄小小的木剑,对着阳光比划,闻言立刻收起架势,像只欢快的小鹿几步跑了过来,带起一阵清爽的风。他仰起脸,阳光落进他重新盛满活力的澄澈眼眸里:“爹爹!”
廊下的百里婴动作一顿,慢条斯理地将那枚白玉收进袖中,才站起身,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走过来,停在时影面前,紫瞳抬起,安静地望向他。
时影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缓缓掠过。允儿是乾元,气息如初升朝阳,温暖蓬勃,却过于外放,易引觊觎;婴儿……尚未分化,可那潜藏的、能引动锁魂金铃的诡谲,更令人难以安枕。
“天地万物,各有其息。人亦如此。” 时影摊开手掌,掌心朝上,一缕极淡却精纯的月华清气袅袅升起,如薄雾缭绕,那是坤泽本源之力的外显,“此为信香,生灵本源气息之显化。乾元者刚烈如火,坤泽者清冽如水,中庸者温和如风。”
他指尖微动,那缕月华清气倏然收敛,消失无踪。“信香,需敛,需控。收放由心,方为自持。否则,” 他目光落在那株萎靡的素心兰上,指尖隔空一点,“外泄之气,便是无心的刀。”
百里允顺着爹爹的目光看去,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几分懊恼:“啊……是允儿练剑时太用力了吗?花儿都蔫了……”
“非你故意,却因你而起。” 时影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允儿,你是乾元,气息炽烈。试着收敛它,像将阳光藏进云里,只留温暖,莫灼伤旁物。” 他看向百里允,眼神带着期许,“去,对着那花,试着抚平它。”
百里允用力点头,小脸绷紧,走到那株素心兰前,蹲下身。他闭上眼,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努力回想着爹爹掌心那缕清气的模样。鼻息间,属于他自身那股温暖蓬勃、带着阳光味道的茉莉清香,渐渐变得清晰。他开始笨拙地尝试,将那奔流的气息往回拉扯、包裹。起初有些滞涩,气息反而更乱,几片本就无精打采的叶子似乎更蔫了。
百里允急得鼻尖冒汗,小眉头紧紧拧着。
“静心。” 时影的声音如同清泉注入,“非是蛮力压制,而是内守本源,外御其形。如臂使指。”
百里允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这一次,他不再焦躁,心神沉静下来,努力感受着体内那股温暖力量的流动。渐渐地,那原本四溢的、活泼跳跃的茉莉香开始变得温顺、柔和,如同被无形的容器约束,缓缓沉淀。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变得驯服的气息,如同捧着一捧温热的清泉,轻轻浇灌向那株萎靡的素心兰。
奇迹发生了。
那蔫垂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褪去了枯黄,重新焕发出柔韧的翠意。甚至有一朵半开的花苞,缓缓抬起了头,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舒展,吐露出清雅的芬芳。整个植株都笼罩在一层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暖光里。
“成了!爹爹你看!” 百里允惊喜地跳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纯粹的喜悦。
“做得很好。” 时影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目光随即转向一直安静旁观的百里婴,“婴儿,该你了。”
百里婴依旧站在廊下的阴影边缘,紫瞳映着兄长成功时那雀跃的身影和重新焕发生机的兰花,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幽潭。听到时影唤他,他才缓缓抬起眼睫。
“爹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无端透着一丝凉意,“婴儿……也能让花儿开吗?”
“信香之力,存乎一心。” 时影看着他,语气平静无波,“收敛,或外放,皆循本心而控。你尚未分化,气息未定,更需体悟其中流转变化。试试看。”
百里婴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神色。他伸出小小的手,指尖纤弱白皙,指向庭院另一侧一小片因先前允儿练剑波及而显得焦枯的草叶。
无人察觉,在那阴影覆盖的角落,几株深紫色、形似铃铛的曼陀罗花幼苗,正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他闭上眼。
没有允儿那般紧绷的努力姿态,他安静得仿佛一尊玉雕。然而,一股极其隐晦、冰冷而甜腻的气息,开始从他周身极其缓慢地弥散开来。那气息极其淡薄,混杂在草木清气与允儿残留的茉莉暖香之中,几乎难以分辨。可就在它弥漫开的一刹那——
那片焦枯的草叶毫无反应,然而阴影角落里那几株新生的深紫色曼陀罗幼苗,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它们纤细的茎秆疯狂抽长、扭曲,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肥厚、油亮,边缘生长出细密如锯齿般的尖刺,深紫近黑的色泽浓得化不开。几乎在眨眼之间,几朵硕大、妖异、形如垂落铃铛般的曼陀罗花猛地绽放开来!
花瓣层层叠叠,深紫的底色上蜿蜒着暗红如血的诡异纹路,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甜香。那香气极其霸道,甫一出现,便瞬间盖过了满园的草木清气,甚至冲淡了百里允留下的茉莉暖意。它甜得发腻,腻得让人心头发慌,仿佛无数细小的钩子在拉扯着人的神智,要将灵魂拖入沉沦的深渊。花瓣中心,细密的、带着幽蓝光泽的花蕊微微颤动,无声地吐露着致命的诱惑。
剧毒之花!在无人播种的角落,被一股冰冷异香瞬间催熟、绽放!
时影瞳孔骤然收缩!袖中的玉骨伞几乎要脱手而出!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蚀性,直冲灵台。他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清冷的月华微光,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识海中因这异香引动的细微眩晕。
百里允离得稍近,被那浓烈异香一冲,小脸瞬间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澄澈的眼眸里第一次对弟弟流露出一丝清晰的惊愕和茫然。这香气……好可怕!和爹爹的清冽、自己的温暖完全不同!
庭院死寂。只有那几株妖异的曼陀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甜腻的死亡气息无声弥漫。
百里婴缓缓睁开眼。紫瞳清澈,倒映着那几朵因他气息而盛放、美得惊心动魄也毒得触目惊心的花朵。他脸上没有任何成功后的喜悦,也没有丝毫孩童该有的惊慌,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紫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研究的幽光,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造就的“杰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动了。
百里允强忍着那甜香带来的不适,几步冲到弟弟身边。他伸出小手,带着自己身上那股温暖纯净、尚未完全收敛干净的茉莉清香,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百里婴那只刚刚催开毒花的小手。
“小弟别怕!” 百里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更多的却是兄长本能的安抚和坚定。他用力握紧弟弟微凉的手,试图将自身那股温和的乾元气息传递过去,像一层无形的屏障,试图隔开弟弟身上那令人不安的冰冷和那满园甜腻的毒息。属于他的茉莉暖香,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在妖异的曼陀罗香气中撑开一小片清宁的领域。
百里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紫瞳,望向紧紧抓着自己手、挡在自己身前的兄长。百里允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坚定,鼻尖因紧张而微微翕动,那股温暖好闻的茉莉香,因距离的贴近而变得无比清晰,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这温暖的气息……似乎稍稍驱散了那甜腻毒香带来的眩晕感,却也在瞬间点燃了另一种更深的、源自血脉骨髓的悸动。
百里婴紫瞳深处,那丝刚刚因催生毒花而浮现的、冰冷的研究之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粘稠的幽暗。他像一只终于寻到热源的小兽,小脸忽然埋进了百里允的颈窝里,用力地蹭了蹭,贪婪地汲取着那温暖纯净的茉莉香气。
然后,一声带着孩童天真的软糯疑问,伴随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百里允敏感的颈侧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哥哥的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甜腻的尾音里,悄然糅进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贪婪与纯粹的食欲,“……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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