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暖意尚未在骨缝里焐热,寒意便如跗骨之蛆,悄然爬回。
时影倚在窗边软榻,玉骨伞斜倚在旁,伞尖凝着一滴将坠未坠的晨露。他指尖捻着一瓣被风吹入的桃花,目光却有些涣散。肋下深处,那处被神罚之雷劈开的旧伤,正传来一阵阵异样的悸动,不再是纯粹的灼痛,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粘稠恶意的蠕动感。
“爹爹,画好了!”百里允举着一张墨迹淋漓的宣纸跑进来,小脸上沾着几点墨汁。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四个人影,站在开满桃花的树下,最高那个玄衣人头顶还簪着一朵花,旁边标注着“父亲羞羞”。
时影忍俊不禁,刚要抬手揉揉长子的脑袋,肋间那股阴冷猛地一绞!他闷哼一声,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紧,将那瓣娇嫩的桃花碾碎成泥。
“爹爹?”百里允脸上的笑容僵住,疑惑地看着父亲瞬间苍白的脸。
“无事…”时影勉强挤出笑容,声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允儿画得极好,去…咳咳…去寻些浆糊来,爹爹帮你贴在墙上。”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转身跑开。就在房门合拢的瞬间,时影猛地捂住肋下,身体因剧烈的内部冲撞而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他颤抖着掀开衣襟,目光触及伤处时,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泛着金蓝雷火的狰狞伤口边缘,不知何时蔓延开黑色细纹!那黑纹如同活物,在皮肉下缓缓蠕动、延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更可怕的是,黑纹中心,隐隐凝聚出一个模糊扭曲的鬼面轮廓,似乎在无声狞笑。
蚀骨的寒意与灵魂被污染的恶心感瞬间攫住了时影。是当年神罚之雷中蕴含的魔神残念?还是百里弘毅劈碎神谕碑时引动的深渊秽气?他一直以为只是神力残留的侵蚀,从未想过竟有如此阴毒之物潜伏在神骨旧伤之中!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逸出唇瓣。那黑纹仿佛被他的痛苦唤醒,猛地向心脉方向窜去,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爹爹!”
一道小小的紫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榻前。百里婴不知何时进来的,他悄无声息,紫罗兰色的妖瞳死死盯着父亲肋下那片蔓延的黑纹,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惊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鼻翼翕动,空气中那股常人无法嗅到的、混合着神性腐败与深渊恶臭的气息,让他本能地皱紧了眉。
“脏东西……”百里婴喃喃自语,紫瞳深处似乎倒映出那黑纹凝聚的鬼面残影,扭曲、怨毒,正对着他无声咆哮。
时影痛得意识模糊,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逼近。他费力地睁开眼,正对上幼子那双妖异的紫瞳。孩子眼中映出的,不仅是他痛苦的倒影,还有那黑纹具象化出的、几乎要挣脱他身体的魔神残影!
“婴…走开…”时影用尽力气想推开孩子,他怕这邪气沾染了幼子。
百里婴却置若罔闻。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扑到时影身上!在时影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孩子低下头,张开嘴,露出细小白牙,竟狠狠一口咬在了那黑纹最密集、鬼面轮廓最清晰的旧伤之上!
“唔!”时影痛得浑身剧颤,那感觉比被利刃贯穿更甚,仿佛灵魂被生生撕扯。
“脏东西!”百里婴含糊不清地低吼着,幼小的身体因用力而绷紧,紫瞳中爆发出妖异的红光,“……离我爹爹远点!吃掉你!”
他竟是在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啃噬!试图将那侵入父亲身体的邪秽之物强行撕扯出来!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嚣张蔓延的黑纹仿佛遇到了克星,在百里婴的啃噬下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到的尖厉嘶鸣!那模糊的鬼面瞬间变得惊恐而怨毒。
然而,魔神残念的反噬也极其恐怖!
“嗤——!”
一股灼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气猛地从伤口处爆发,狠狠冲击在百里婴紧贴着伤口的嘴唇和脸颊上!
“啊!”百里婴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痛叫,小小的身体被那股力量弹开,重重摔在榻边的脚踏上。他捂着嘴,指缝间迅速渗出鲜血,那鲜血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黑气。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粉嫩的下唇和左边脸颊,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瞬间红肿溃烂,焦黑一片!妖异的紫瞳里第一次涌上了生理性的泪水,那是孩子无法承受的剧痛。
“婴儿——!!!”时影肝胆俱裂。身体的剧痛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心痛淹没。他完全不顾自己肋下黑纹因反噬而更加狂躁地翻腾,挣扎着扑向脚踏,一把将蜷缩颤抖的幼子紧紧抱入怀中。
“放开…脏…”百里婴痛得直抽气,还在含糊地挣扎,小手徒劳地想推开父亲,似乎怕自己沾染的污秽再伤到时影。
“不脏!我的婴儿不脏!”时影声音破碎,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他颤抖着捧起幼子被灼伤的小脸,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心如刀绞。这孩子…这孩子是在用命护着他啊!
没有丝毫犹豫,时影低下头,带着滚烫泪水的、无比温柔的吻,轻轻地、珍重地落在了百里婴被黑气灼伤溃烂的唇角和脸颊上。
他的吻带着最纯净的安抚之力,泪水混着他唇间因强忍痛楚而渗出的血丝,一起浸润在那片焦黑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
百里婴身体剧烈的颤抖在那温柔而悲伤的亲吻中渐渐平息。溃烂伤口处萦绕的丝丝黑气,在接触到时影混着血泪的亲吻时,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开始缓缓消散!那可怕的焦黑色泽也似乎淡去了一丝。
孩子紫瞳中的痛苦被迷茫和一种奇异的依恋取代。他下意识地伸出受伤的小舌头,舔了舔父亲落在唇边的泪珠和血痕。
“……甜的……”百里婴含糊地呢喃,焦黑的小脸上,那双妖异的紫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时影,里面映满了父亲泪流满面的倒影,“爹爹…不哭…婴…保护你…”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影儿——!”百里弘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感应到了,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惶。当他看清屋内景象时,周身翻涌的煞气瞬间凝固——
他的妻子跪坐在地,衣衫凌乱,泪痕斑驳,肋下衣襟敞开处,狰狞的黑纹如同活物般在蔓延蠕动;而他年幼的次子,被妻子紧紧搂在怀中,半边小脸焦黑溃烂,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和黑气,那双遗传自他的紫瞳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执拗光芒。
百里弘毅的目光死死锁在时影肋下那片黑纹上。他一步步走近,独臂伸出,指尖带着雷霆之力,却不敢轻易触碰那散发着深渊气息的伤口。
“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旧伤’?”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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