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赞的调查方式基本上是通过聊天软件进行。

他大一开学时，刚来学校，寝室氛围还行，大家同进同出，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不免加了一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肖赞给陌生人都备注了姓名职位，比如篮球会会长，校学生会生活部干部。

这回顾赞想了解信息，他就从这些人里挑选出他认为消息灵通的人，早早给他们发去了消息，对方回复后，他立即发送了感谢。

他知道这是冒昧打扰，别人肯回复已经很值得感谢了。

下课后，肖赞混入密集的人流，来到了图书馆。

他走到自己的专座坐下，重新逐条查看那些人的回复，对消息进行总结。

这些回复分两类：一类是认出了肖赞，有的赶紧溜了不再回复，有的小心试探后才说了自己知道的；另一类是压根没认出他，好奇怎么加了这个人，大部分知道的都回答了。

其中，一位校学生会干部脱颖而出。

他知道得多，愿意分享，消息也比其他人更全面。

肖赞关闭了其他人的聊天窗口，专门和这位校学生会干部交流。

这位干部认出了肖赞，告诉他人：肖赞那位已经去世的室友周使的前男友和新男友前天死了，而且前天一共死了四个人，都不是玩笔仙死的。

前天？

肖赞立刻明白为什么昨天辅导员会找自己了。

难怪辅导员昨天给了他平安符，今天还打电话提醒，原来是因为前天死的那两个人，让辅导员担心他这个两间男生寝室里唯一活着的人会被报复。

也难怪校领导今天请了高僧来，不光是为了看他，更因为他的前室友已经变成了恶鬼——不需要笔仙召唤，也能杀人。

校学生会干部透露这些后，好奇地问肖赞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护身法宝，能不能给个渠道，他也想买一个。

肖赞看到这里，猜测这才是对方愿意透露消息的原因。

他对这位学生会干部还有些印象，是大学开学时给新生提供志愿服务的志愿者。

他人挺热情，爱帮忙，还想拉肖赞进校学生会，说要是能拉肖赞进去，说不定能吸引更多见色眼开的小男生，符合会长给的招新任务。

肖赞欣赏他的坦诚，但对学生会没兴趣，最后没报名。

这位干部也没强求。

这些事让肖赞对他印象不错，而且这次对方没怀疑自己，还提供了帮助，肖赞便回答说平安符真的有效。

他不可能说出自己在神的游戏里获得的道具，刚好昨天辅导员给的平安符确实有效，能检测出身边的王一博，便把平安符的事透露了，没说是辅导员给的，只说是朋友送的，还说等会帮对方问问哪里买的。

聊了十分钟，肖赞把目光放回自习桌上的笔记本。

它这时已经旁若无人地自动打开了，周围却没人注意——不知是大家都在学习没往这边看，还是笔记本屏蔽了他们的感知。

肖赞看见内页上有一行字：“他想泡你。”

是说学生会干部吗？

肖赞提笔在下面写了两个字：“胡说！”

别人明明在和他聊正事。

可笔记本像是闹起了小情绪，没再回复，甚至自己合上了——以前都是肖赞合，这回它居然自己合上了，真是莫名其妙。

肖赞没理会，继续和校学生会干部聊天。

对方又发来消息：“学校今天请高僧过来驱邪。他们说是宗教交流，其实是做法事。”

这事肖赞知道，他连高僧都见过了，多半上课前见到的那个老僧人就是来驱邪的。

他回复：“我今天见到了那位高僧。”

对方马上回：“居然去见你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找我打听消息。你早该来找我的。”

这位干部心思活络，从肖赞找他打听消息的行为，就推测出肖赞在这些死亡事件里只是无辜路人。

肖赞没回复那句“早该来找我”的话，对方却又发来消息，问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害怕被恶鬼伤害。

肖赞不想聊自己的想法，干脆利落地回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问他想不想知道其他死亡事件，他还知道几个。

肖赞当然想知道，说自己还想了解。

可之后，校学生会干部迟迟没回复。

肖赞没催，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偶尔看一眼笔记本，它就那么静静躺着，像生闷气的人。

王一博今天脾气怎么这么怪？

肖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伸手想去碰笔记本，可笔记本却平移了一段距离，躲开了他的手。

看来是故意躲着自己。

肖赞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

他不知道，几百米外的办公楼里，被他称作“黄老师”的辅导员黄杰，正看着办公桌上打开的笔记本，又抬头看了眼完全无视自己的同事们——他们像往常一样闲聊，却完全忽略了他。

黄杰忌惮地看着笔记本，下意识压低嗓音问：“你是谁？”

笔记本上浮现一行锋芒内敛的字：“你可以称呼我恶魔。”

黄杰看到“恶魔”两个字，警戒心提到了最高。恶魔向来与邪恶挂钩，传闻中丑陋、贪婪，还爱吞食人的灵魂。可眼前这个“恶魔”看起来彬彬有礼，反而更让他警惕，怕自己被骗了都不知道。

黄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不认为恶魔会无缘无故找上门。

自称恶魔的笔记本上出现新的字：“我们来做个交易。”

黄杰想也不想地拒绝：“谢谢，不用。”

和恶魔做交易，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笔记本像没听见似的，又浮现一行字：“我复活你的弟弟。”

黄杰看到这行字，身体瞬间僵硬——它居然知道！知道他有个弟弟，还可能知道他的秘密。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面露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同事们的交谈依旧避开他，笔记本则像个悠闲等待猎物落网的猎人，不说话，却暗藏杀机。

最终，黄杰放弃了挣扎，吐出一个字：“好。”

他看着笔记本问：“我要如何相信你能复活他？”

笔记本没显字，周围静悄悄的。

黄杰心中生疑，难道这自称恶魔的笔记本在说大话？

不对。

他看见了笔记本内页上的阴影——是一个人脑袋的轮廓。

黄杰猛地抬头，看见一个只活在自己记忆里的清秀男孩站在办公桌前。男孩的身体遮住了身后的灯光，正是他刚才看到的阴影来源。

男孩笑眯眯地看着他，用撒娇的语气说：“哥，我来了这么久，你怎么才看到我？”

黄杰的身体颤了颤，眼里最初的惊惧褪去，痛苦和懊悔交织，最后只剩下因男孩再次出现而产生的激动和内疚。

“弟弟。”

他不知不觉落下眼泪，站起来想去触碰这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

可手即将碰到男孩时，男孩的身形却渐渐变淡，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了。

办公室里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黄杰僵硬地站着，看了会儿男孩消失的地方，才又看向笔记本：“你的要求是什么？”

笔记本上出现新的文字：“保护肖赞。”

－

图书馆内。

十几分钟后，肖赞收到了校学生会干部绘制的表格。

表格按时间顺序排列，记录了死亡人数、死者身份和死法，从两个多月前他前室友玩笔仙死亡的事件，一直到昨天的无名男尸，每个死亡案件都有记录。

这份表格做得十分用心，更难得的是那些被学校封锁的死亡事件的确切信息。

肖赞觉得一句简单的感谢完全不够，但此刻也只能通过聊天软件表达谢意。

对方回复很快，语气像开玩笑：“看在我做了这个表格的份上，不如请我去食堂吃一顿？我肚子有些饿了。”

肖赞看到这条消息，视线不由自主移向桌面上的笔记本——好像被它说中了。

以前遇到这种委婉邀请他一起用餐的男性，基本都是对他有意思、想追求他的。

要是笔记本刚才没说那句话，他说不定就答应了，对方这个要求实在太小了。可笔记本说了，他就下意识往那方面想。

肖赞没和男性来往的想法，也不想给对方可以追求的信号，想了想回复：“我最近减肥，不去食堂了。我看能不能帮你拿到一张平安符吧。”

对方之前透露过想买平安符，他看看能不能帮忙买一个。

过了半晌，对方发了个流泪感动的图片，说麻烦了，会给他钱。

肖赞要的就是这种直接简单、一清二楚的金钱关系。对方不纠缠，他一暗示就退后，这点让他挺欣赏。

他看了眼桌面上纹丝不动的笔记本，心想这位校学生会干部实在比某个一言不合就生闷气的笔记本好太多。

肖赞离开座位，到图书馆楼道给辅导员黄杰打电话——他行动力向来强，能不拖延就绝不拖延。

电话很快接通，快得让肖赞有些惊讶。

“肖赞啊，有什么事吗？”黄杰亲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肖赞礼貌道：“黄老师，我是肖赞，请问您昨天送我的平安符是在哪里买的？我昨天佩戴后觉得平心静气，比平时安心些，想给家里人也买一张。”

他找了个借口，倒也不算完全说谎，确实打算给哥哥顾天景买一个。顾天景这几年看着人模人样，骨子里还是混世魔王，肖赞有点担心他出事。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挂念的亲人了。

电话那头的黄杰听到他的话，立即追问：“是不是昨天我给的平安符失效了？”

肖赞打电话时就考虑过对方可能会发现平安符已经毁了，冷静叙述：“是的，黄老师，那个平安符不知怎么成了灰，我担心自己会出意外，想再买一个。如果那边货多的话，还想给家里人也买一张。”

黄杰道：“我是在一个道观里买的。我记得你们今天下午没课，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带你过去吧。”

“好，麻烦黄老师了。”

肖赞道谢，等对方先挂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挂了电话的黄杰看着桌面上的笔记本，低声道：“你离我学生远点，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在他看来，肖赞的平安符会失效，全是因为笔记本的存在，倒是歪打正着了。

笔记本内页浮现新的文字：“我要你保护他，又怎么会伤害他？”

黄杰看着这句话，更觉警惕——为什么笔记本要他保护肖赞？它能让死者复生，有这种逆天改命的能力，小小的保护肯定不在话下。是有什么它应付不了的事吗？应该不可能。那就是它不想出现在肖赞面前？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恶魔绝非不求回报，它保护肖赞，是不是贪图肖赞的灵魂？

以黄杰对肖赞这将近两个学期的观察，这孩子聪慧努力，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理智、不从众且善良，别人玩笔仙他会坚决制止。这样一个善良美好的灵魂，没谁会不为之心动。

突然，毫无征兆地，笔记本逐渐化实为虚，消失在黄杰眼前。

他看了看笔记本消失的桌面，又望向之前男孩存在的地方，眼里满是怀念与自责：“是我的罪过，苏苏。我会复活你的。”

－

图书馆里。

肖赞回到座位，先看了眼笔记本，它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王一博居然还在生气？他不是这种人啊。

肖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打算拿起笔记本。

手刚触碰到笔记本，像是一瞬间穿过了它，但眨眼间，笔记本突然凝实，还变成了打开状态，他的手落在了内页上。

等等，最开始的笔记本是不是幻象？

肖赞心中怀疑，但目前看来，似乎是他碰触的一瞬间笔记本突然打开，才导致最开始碰不到。

只见内页横线上多出一行字：“别碰我，我不高兴。”

肖赞收回手，心里猜测：一开始碰不到，是因为笔记本不想让他碰？他还以为笔记本偷偷溜出去，留了个幻象糊弄他。

正想询问，笔记本上又出现一句眼熟的话：“他想泡你。”

这个“他”无疑是指和他聊天的校学生会干部。

这次，肖赞没法像之前那样坦然回应了——从那位干部后面的举动来看，他貌似确实有这方面意向。

肖赞在那行字下面写：“他可能是想追求我。”

笔记本隐去了纸上所有的字，包括他刚写下的，接着浮现一行笔锋凌厉的字：“你拒绝了。”

肖赞在下面写：“我拒绝了。”

这回笔记本上的字迹潇洒了很多，浮现新的字：“算他走运。”

肖赞看到这句话，先是无语，随后眉毛一挑，想到一件事，写到：“你刚刚不在，你去哪里了？”

要是笔记本在，按理说应该能感知到他和对方聊天的内容，不会不知道他委婉回绝了邀请，所以它刚刚肯定不在。

方才还霸气外露的笔记本，此刻却安安静静待在桌面上，选择了沉默。

－

张哥等五名玩家跟着高僧绕校园走了一圈，直到高僧进了教学楼才撤离。

可刚撤离，那阴魂不散的笔仙就又缠了上来——地面上出现一只眼熟的笔，甩不掉，也不能甩。

张哥拿起笔，感受着上面的危险气息，确认笔仙就在上面，对众人道：“走，我们去找肖赞。”

他没让其他玩家拿笔，不放心他们，命还是得自己把握。

早上他们已经摸好了图书馆的侧门，就是从那里进去的，本来一切顺利，唯独没守到肖赞。

五人躲开监控，趁学生上课、四周没什么行人的时间段，顺利翻进图书馆，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肖赞专座所在的楼层。

远远往自习室里一望，属于肖赞的专座上竟然没人！

“奇怪了，他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吧？”男玩家发现这一幕，不可置信道。

张哥心里有些失望，连等会怎么演戏都想好了，谁知肖赞不在。

论坛上说，工作日只要没课，肖赞必然在图书馆。

他握紧手里的笔，示意笔仙别着急，小声说：“可能是他临时有事，我们去别的地方找。”

暂时没法从肖赞这边入手，看来得回那栋宿舍楼找线索了。

张哥对玩家们道：“我们去刚来这个世界时待的那栋宿舍楼。”

肖赞还不知道玩家们已经找上门来，至今对自己第四场游戏的内容一无所知。

从校学生会干部那里拿到死亡名单后，他很快确定了调查方向——从这些死亡事件的源头，也就是他前室友们当时召唤的笔仙查起。

虽然表格里没提及笔仙的由来，但显然那个笔仙才是重点，它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肖赞来到学校的宿舍楼。

他之前住的那栋虽然空了，但还有宿管员在。之前的宿管被撤了，现在这位也是老职员，认得肖赞——作为两间男寝中唯一活着的人，肖赞在宿管员队伍里鼎鼎有名，再加上长得好看，就更让人印象深刻了。

肖赞向宿管员打听，新生来之前这栋楼有没有死过人。

“要是别人问，我肯定不说，你问的话，我就和你说说吧。”宿管员知道他的来意，叹口气道，“是你想的那样，新生来之前，这栋楼死过人，是个叫黄苏的男生。”

肖赞一听，觉得这个叫黄苏的男生，极有可能就是前室友们召唤出来的笔仙。

宿管员回忆道：“那是个特别清秀的男生，听说是被流言逼死的。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有个哥哥。他哥哥在他死后还来我们学校当辅导员，应该是想调查弟弟的具体死因。以前学校可没安排什么辅导员，还是这件事之后才有的。他哥哥之前还来找过我们，叫什么来着……我想想……黄杰。对，他哥哥叫黄杰。”

黄杰这个名字让肖赞觉得耳熟，马上反应过来——是他的辅导员！

肖赞一瞬间有了个猜测：他室友玩笔仙，莫非和辅导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