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玥吞下药丸的第三天清晨,李嬷嬷的尖叫声划破了青梧庄的宁静。
"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了?"
萧明玥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额头滚烫,整个人像被水浸过一般湿透,她双眼紧闭,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这都是裴宴给的药丸造成的假象。
"快请太医!不,先去找贵妃娘娘!"李嬷嬷手忙脚乱地指挥庄丁,声音里带着哭腔。
萧明玥在意识模糊中感到一丝愧疚,李嬷嬷是真心疼她,如今却要受这番惊吓,但为了大计,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萧明玥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身着太医服饰的陌生男子站在床前,想必是裴宴安排的人。
"二小姐这是染了恶疾,需立即移居通风干燥之处静养。"太医煞有介事地诊脉后说道,"城南有处皇家别院最合适。"
李嬷嬷刚要反对,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就依太医所言。"
是萧贵妃,萧明玥没想到母亲会亲自前来,心中一颤,透过半阖的眼帘,她看见母亲憔悴的面容上写满担忧。
"娘娘,城南别院年久失修……"李嬷嬷试图劝阻。
"总比这里强。"萧贵妃轻抚萧明玥滚烫的额头,声音哽咽,"我苦命的孩子……"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萧明玥脸上,是母亲的眼泪,她几乎要放弃计划了,但想到萧明薇的陷害、赫连昭的背叛,又硬起心肠。
当天傍晚,萧明玥被秘密移往城南别院,马车刚驶出城门,她的"病情"就开始奇迹般好转,当车帘被掀开,裴宴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她已经能坐起来了。
"药效过得真快。"裴宴递来一杯清水,"漱漱口,你嘴里一定苦得像吃了黄连。"
萧明玥接过水杯,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我母妃来了。"
裴宴笑容微敛:"我知道。"
"她哭了。"
"计划成功后,你有的是时间弥补她。"裴宴转移话题,从座位下拿出一个包袱,"换上吧,赏梅宴已经开始了。"
包袱里是一套月白色男装,萧明玥利落地换上,将长发束成公子髻,再披上狐裘大氅,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
"不错。"裴宴打量着她,"不过还差一点。"他用炭笔加深她的眉峰,又在喉间轻点一下,制造出喉结的阴影,"这样更像了。"
马车在距离大皇子府两条街的地方停下,两人下车步行,借着夜色掩护,从一处隐蔽的小门进入府邸,门后早有侍从接应,将他们引入一处暖阁。
"殿下马上就到。"侍从恭敬道,随即退下。
暖阁里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萧明玥刚解下大氅,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大皇子萧景琰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看见她时眼前一亮。
"明玥妹妹,久闻不如一见。"他亲切地执起她的手,"白日里不便相见,只好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萧明玥行了一礼:"皇兄客气了。能得皇兄赏识,是明玥的福分。"
萧景琰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与皇帝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些威严,多了几分儒雅之气,他请二人入座,亲自斟茶:"白日里三弟多有得罪,妹妹勿怪。"
"三皇兄心直口快,明玥怎会放在心上。"萧明玥接过茶盏,轻抿一口。
"好气度。"萧景琰赞道,随即话锋一转,"妹妹可知我为何邀你前来?"
萧明玥放下茶盏:"皇兄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萧景琰压低声音,"如今朝中皇后一党把持朝政,外戚专权,而父皇年事已高,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萧明玥不动声色:"皇兄身为储君热门,何不直谏?"
"储君?"萧景琰苦笑,"三弟有皇后撑腰,五弟得武将拥护,我这个长子反倒成了摆设。"他看向萧明玥,"但妹妹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转机。"
"我?一个被废弃的公主?"
"一个精通星象、熟知边境局势的聪明人。"萧景琰纠正道,"更重要的是,你是萧明薇的妹妹,却与她势同水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萧明玥与裴宴交换了一个眼神,大皇子的直白超出预期,看来他确实被逼到了绝境。
"皇兄需要我做什么?"
"借你的'祥瑞'之名。"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赵元衡已将'双星拱月'之说传遍朝野,若你能公开支持我,那些观望的朝臣必会倒向我这方。"
萧明玥故作犹豫:"这……恐怕会得罪皇后和三皇兄。"
"三弟那边你无需担心。"萧景琰冷笑,"他自身难保。近日夏国在边境增兵,而负责边防的武威侯皇后的亲弟弟却克扣军饷,导致士兵哗变,此事一旦爆发……"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侍从慌张禀报:"殿下,三皇子带人闯进来了!"
萧景琰脸色一变:"他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裴公子,快带明玥从密道走!"
裴宴一把拉起萧明玥,闪到书架后,萧景琰按下机关,露出一条狭窄的暗道:"直通后花园,那里有马车等候。"
两人刚钻进暗道,就听见暖阁门被踹开的声音,三皇子萧景睿嚣张的声音传来:"大哥好雅兴,深夜独饮,怎不叫上弟弟我?"
暗道昏暗潮湿,萧明玥和裴宴屏息前行,快到出口时,裴宴突然拉住她:"不对劲,三皇子来得太巧,必有内奸。"
果然,暗道出口处埋伏着两名黑衣人,裴宴眼疾手快,一枚飞镖解决一个,另一个也被他扭断脖子,但打斗声引来了更多侍卫。
"走!"裴宴拽着萧明玥冲向花园角落的马车,箭矢从耳边呼啸而过,一支擦破了她的衣袖。
马车疾驰出府,萧明玥心跳如鼓:"现在去哪?"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裴宴敲了敲车壁,车夫立刻转向,"回大皇子府正门。"
"什么?"
"三皇子私闯兄长府邸,还带兵搜捕,这事若传出去,够他喝一壶的。"裴宴冷笑,"我们以宾客身份正大光明回去,看他如何收场。"
马车绕了一圈,停在大皇子府正门,果然,这里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赏梅宴正进行得热闹,萧明玥和裴宴整理衣冠,从容下车,混入人群中。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梅林里。数百株红梅怒放,花香袭人,萧明玥刚走到一株老梅下,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
"哟,这不是明玥'公子'吗?"
萧明薇一袭华服,在宫女搀扶下款款而来,她腹部隆起,脸上却带着恶意的笑容,赫连昭跟在她身后,看见萧明玥男装打扮,明显一怔。
"皇姐。"萧明玥行了一礼,刻意压低声音装作男声,"认错人了吧?"
萧明薇冷笑:"装什么装?三皇兄的人亲眼看见你进了密道。"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以为有大皇兄撑腰就能翻身?做梦!"
赫连昭皱眉拉住妻子:"明薇,"
"怎么,心疼了?"萧明薇甩开他的手,"别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勾引你的!"
这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赫连昭脸色难看,却不敢再劝,萧明玥心中冷笑,这对夫妻果然貌合神离。
"皇姐说笑了。"她淡定地整了整衣袖,"我自幼幽居青梧庄,何曾见过皇姐夫?"
萧明薇还要发作,三皇子萧景睿带着一队侍卫匆匆赶来,看见萧明玥好端端站在宴席上,他脸色一变,随即强作笑脸:
"原来明玥妹妹在此,让为兄好找。"
"三皇兄找我?"萧明玥故作惊讶,"何事如此着急?"
萧景睿语塞,萧明薇赶紧解围:"三皇兄听说妹妹身体不适,特地来问候。"
"原来如此。"萧明玥微笑,"那不如共饮一杯?"
萧景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正有此意。"他招手唤来侍从,"去取我珍藏的西域葡萄酒来。"
片刻后,侍从端来一个鎏金酒壶和两只夜光杯,萧景睿亲自斟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萧明玥:"妹妹,请。"
萧明玥刚要接过,裴宴突然插到她身前:"殿下,小人斗胆,可否先尝一口?这西域美酒难得,小人馋得很。"
萧景睿脸色一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喝本王的酒?"
"殿下恕罪。"裴宴躬身赔笑,却趁众人不备,飞快地调换了两只酒杯的位置,"是小人僭越了。"
萧景睿没察觉这个小动作,不耐烦地挥手:"滚开!"然后将"另一杯"酒递给萧明玥,"妹妹,请。"
萧明玥举杯欲饮,余光却瞥见裴宴微不可察地摇头,她心领神会,假装被裙摆绊倒,酒液全洒在地上,滋滋冒出白沫。
"有毒!"有人惊呼。
场面顿时大乱,萧景睿脸色铁青,指着裴宴:"是你!你调换了酒杯!"
裴宴不慌不忙:"殿下此言差矣,酒是您的人倒的,杯是您亲手递的,与小人何干?除非……"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殿下原本就知道酒中有毒。"
众宾客哗然,大皇子萧景琰适时出现,厉声喝道:"三弟,你竟敢在我的宴席上下毒?"
"我没有!"萧景睿慌乱辩解,"是他陷害我!"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裴宴,"来人,把这个逆贼拿下!"
裴宴冷笑一声,突然夺过萧明玥手中残留毒酒的杯子一饮而尽:"若酒无毒,我饮之无妨;若有毒,便是三殿下谋害亲妹的铁证!"
萧明玥倒吸一口冷气,她没想到裴宴会来这一手,毒酒虽被洒了大半,但杯底残留的也足以致命。
裴宴饮下毒酒后,脸色很快变得煞白,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强撑着站直身体:"诸位亲眼所见……三皇子……下毒……"话音未落,便轰然倒地。
"裴宴!"萧明玥扑过去扶起他,触手一片冰凉。
大皇子立刻命人拿下三皇子,同时召太医急救,混乱中,萧明玥看见赫连昭复杂的目光和萧明薇得意的笑容,但现在她无心理会这些,全部心思都在怀中渐渐失去意识的裴宴身上。
"坚持住……"她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颤抖,"你不能死……"
裴宴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却仍用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计……划……继续……"随即陷入昏迷。
太医诊断后摇头:"此毒凶险,虽量少不至立刻毙命,但若无解药,恐怕撑不过三日。"
"解药何处可寻?"萧明玥急问。
"需下毒之人提供配方,才能对症解毒。"
萧明玥转向被侍卫押着的萧景睿:"三皇兄,交出解药!"
萧景睿狞笑:"什么解药?我根本不知道酒里有毒!定是这奴才自己下的毒,嫁祸于我!"
大皇子见状,知道一时难以逼三弟就范,便命人先将裴宴抬入内室,同时派人去请更多太医,萧明玥全程紧握裴宴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内室里,太医们束手无策,萧明玥突然想起什么,从裴宴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他常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她倒出一粒喂入裴宴口中,又用温水送服。
"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她轻抚裴宴苍白的脸,喃喃自语。
夜深了,宾客散去,大皇子府渐渐安静下来,萧明玥独自守在裴宴床前,用湿巾擦拭他不断渗出的冷汗,在褪去外衣后,她才发现裴宴身上除了新伤,还有许多陈年旧伤——鞭痕、烙伤、箭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你究竟经历过什么……"她轻声问,手指不自觉抚过一道横贯背部的狰狞伤疤。
"很多……你不必知道的……事……"裴宴突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萧明玥惊喜交加:"你醒了!"
"暂时……死不了……"裴宴艰难地撑起身子,"三皇子……?"
"被软禁在自己府中了,大皇子已连夜进宫面圣,指控他谋害皇妹。"
裴宴虚弱地笑了:"计划……很顺利……"
"你疯了吗?"萧明玥突然红了眼眶,"万一毒发身亡怎么办?"
"不会……"裴宴咳嗽几声,"我提前……服了解毒丹……只是……没想到毒性……这么猛……"
萧明玥这才明白,他早有准备,这场苦肉计,为的是让三皇子彻底失去皇帝信任,代价是裴宴差点搭上性命。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声音哽咽。
裴宴凝视着她,良久才道:"因为……这是最快的方式……让你获得……大皇子……完全信任……"
萧明玥心中一颤,她一直以为裴宴帮她只是为了复仇,可今晚的舍命相救,已经超出了盟友的范畴。
"别多想……"裴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我们……各取所需……"
他说着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萧明玥连忙扶他躺下:"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裴宴却抓住她的手腕:"明日……大皇子……会提议让你……入宫侍疾……趁机……接近皇帝……"
"我知道了。"萧明玥点头,"你现在只管养伤。"
裴宴虚弱地闭上眼,萧明玥守在床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神秘的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而她自己,又为何会为他的伤痛如此揪心?
晨光透过窗纱照在裴宴脸上,为他苍白的肤色添了一丝生气,萧明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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