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挪移的眩晕尚未散去,刺骨潭水骤然变成温软气流。足尖触到微凉光滑的地面时,我踉跄一步,喉间翻涌的血腥气被一股清冽的雪松冷香压下。
“唔……” 强行咽下逆血,冰蓝狐火在掌心明灭一瞬,终是熄灭。眉心血纹灼痛如烙铁,情丝缠缚的反噬混合着天道枷锁的侵蚀,抽空了最后一丝气力。粗麻衣裙湿透,紧贴着曲线毕露的身体,沉重地向下淌着水。几缕湿发黏在颈侧,水珠沿着苍白的下颌滑落,坠入精致的锁骨凹陷。
“谁?!” 一声清润却带着警惕的低喝自身后响起。
我倏然回头。
**月华如水,倾泻满庭。**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荒郊野岭,而是一处极致清雅的精舍庭院。白玉铺地,雕栏玉砌,回廊曲折,檐角悬着青铜风铃,在夜风中发出极轻的“叮咚”声。庭院中央,一株巨大的、散发着莹莹月华的古木安静伫立,枝干虬结如龙,叶片晶莹剔透,正是传说中的月桂神树。
树下,一个青衫身影正执壶斟茶,动作凝滞在半空。玉白的指尖捏着薄胎瓷杯,温润的眸子因惊愕微微睁大,映着庭院入口处——我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因眉心血纹与苍白容色而显得惊心动魄的不速之客。
**涂山璟。**
他显然刚从静思中惊醒,几缕墨发未束,松散垂落颊边,衬得那张清隽绝伦的脸庞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多了几分罕见的怔忪。目光从我滴水的发梢,滑过紧贴身躯勾勒出惊心曲线的湿衣,最后定格在我眉心那枚裂痕蔓延、散发着微弱冰蓝光晕的血纹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 涂山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放下茶壶,缓缓站起身,青衫在月光下如水流动。“如何闯入此地?” 这里是涂山氏最核心的禁地,非族长允许,擅入者死。他眼中的警惕并未因我的狼狈而消散,反而在看到我眉心血纹时,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与……难以言喻的悸动。那血纹的形状,那微弱却熟悉的本源气息……前世她魂飞魄散时,他掌中紧攥的、她最后遗留的那枚染血的玉扣上,似乎也残留着一丝类似的气息!
我倚着冰冷的玉柱喘息,试图凝聚一丝力量,情丝却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将玱玹的暴怒、相柳的贪婪、丰隆的狂躁……无数混乱情绪狠狠灌入识海!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玉柱滑下。
“小心!” 涂山璟的身影几乎在瞬间出现在我身侧!带着雪松冷香的手臂稳稳托住了我的腰背,避免了摔落在地的狼狈。那触碰极轻,带着一种刻骨的谨慎与……莫名的颤抖。掌心隔着湿透的粗麻布料,传来的体温滚烫,与我这具冰冷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别碰我!”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因虚弱和体内翻腾的情丝而冰冷沙哑。指尖擦过他手腕,带起一串细微的冰蓝电弧——那是失控的狐火与情丝激烈冲突的外泄。
涂山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被狐火灼伤的细微刺痛和……那冰冷肌肤下奇异的悸动感。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点迅速消散的红痕,再看向我因抗拒而微微仰起的脸,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那张脸上——眉心血纹如妖异的烙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睫沾着水珠,轻轻颤动,唇色淡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因紧抿而显出一种脆弱的倔强。
“你的伤……”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温润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很重。” 那眉心血纹中逸散出的混乱与毁灭气息,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这绝不是普通的内伤!
“与你何干?” 我强撑着站直,试图拉开距离,脚下却虚浮无力,一个趔趄。
“此地乃涂山禁地,灵力紊乱,于你伤势有害无益。” 涂山璟再次伸手,这次没有触碰,只是虚虚拦在我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温润的眸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暗流。他必须弄清楚她是谁!为何能闯入此地!为何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沉寂了数百年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感觉,比前世面对濒死的小夭时,更加汹涌,更加……危险。
“让开。” 我冷冷道,试图调动月魄的力量,血纹却灼痛得更厉害。
“若我不让呢?” 涂山璟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属于涂山少主的锋芒。他向前逼近一步,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月桂的冷香,将我笼罩。月光下,他青衫玉立,身姿挺拔,那张清雅绝伦的脸庞因靠得极近而显得更具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一寸寸描摹着我眉心的血纹,仿佛要将那其中蕴含的秘密彻底看穿。“告诉我,你是谁?为何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最后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穿越轮回的沉重与试探。
“她?” 我捕捉到他话中深藏的痛楚与执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哪个她?那个被你涂山氏逼死的?还是那个在你怀里咽气的?” 情丝缠缚下,属于涂山璟那份刻骨的愧疚与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让我的话语也沾染上刺骨的恶意。
涂山璟的瞳孔骤然收缩!温润如玉的面具瞬间碎裂!一股磅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自他周身爆发,庭院中的月桂神树无风自动,叶片发出簌簌悲鸣!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死死盯着我,眼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狂怒:“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涂山少主。” 我迎着他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因情丝的反噬而微微发颤,却字字如刀,“比如……你书房暗格里,那枚染血的、刻着‘夭’字的玉扣。”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涂山璟脑中炸开!他身形剧震,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雪!那枚玉扣,是他最深的秘密,最痛的伤疤!是他前世在她死后,于尸山血海中翻找了三日三夜才寻到的、唯一沾着她最后气息的遗物!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玱玹都不知道!
“你……” 他喉咙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巨大的震惊、被窥破隐秘的恐慌、以及那份深埋心底、被骤然撕裂的剧痛,让他温润的眼眸第一次染上了失控的赤红。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轮回转世?还是……某个知晓一切、前来索命的幽魂?
就在这剑拔弩张、涂山璟心神剧震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银铃脆响,自我眉心血纹中传出!并非月魄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警示!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本能的灼热感,如同岩浆般自心口猛地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我闷哼出声,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栽倒!
涂山璟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预想中冰冷地面的撞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坚实而温热的怀抱。
涂山璟紧紧抱住了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他抱着我,手臂僵硬,身体也僵硬。湿透的粗麻布料根本无法阻隔体温的传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的冰冷与此刻爆发出的惊人灼热,那冰火两重天的奇异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神经。隔着薄薄的衣衫,女子柔软而惊心的曲线毫无保留地贴合着他,那纤细腰肢的弧度,那肩胛骨的脆弱线条……还有那近在咫尺、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尖,和眉心那枚妖异灼热的血纹……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燥热,如同野火,瞬间从涂山璟被触碰的每一寸肌肤点燃,顺着血脉一路烧灼到心脏!属于前世小夭的记忆碎片,她临终前冰冷的体温、绝望的眼神、染血的容颜……与此刻怀中这具冰冷又滚烫、带着致命神秘与诱惑的身躯疯狂重叠!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温润的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翻涌、崩塌、重塑。
“热……好热……” 我意识模糊,情丝缠缚的反噬在血契的牵引下达到了顶峰,本能地在他怀中挣扎,想要摆脱这灼烧灵魂的酷刑。湿透的粗麻衣襟在挣扎中微微散开,露出一小片被水汽蒸腾得泛着粉色的细腻肌肤,和下方若隐若现的、精致如蝶翼的锁骨。一滴水珠顺着颈项优美的线条滑下,没入那片引人遐思的阴影……
涂山璟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箍在我腰后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揉碎嵌入他的骨血!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眸,此刻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探究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被点燃的灼热!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滚烫的气息拂过我敏感的耳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放开她——!”**
一声裹挟着滔天怒火与血腥煞气的暴喝,如同惊雷,骤然撕裂了庭院的宁静!
庭院入口处,空间如同被巨力撕开的锦帛,扭曲波动!
玱玹玄衣染血,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他率先一步踏出!深邃的眼眸在看到涂山璟紧紧抱着我、而我衣衫半解、意识迷离地倚在他怀中的画面时,瞬间燃起了焚尽一切的暴怒与……被背叛的痛楚!那眼神,比在碧波潭底更加骇人!
紧接着,空间裂缝中阴影涌动,相柳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猩红的竖瞳扫过庭院,精准地落在我眉心剧烈闪烁的血纹和涂山璟紧扣在我腰肢的手上,面具下薄唇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讥诮:“涂山少主……好兴致。” 目光深处,却是翻腾的、被触犯领地的阴鸷杀意!
“涂山璟!你找死——!!!” 丰隆狂暴的身影最后冲出!赤甲破碎,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当他看清眼前景象时,赤红的双瞳瞬间被狂暴的戾气彻底吞噬!他根本不顾什么空间裂缝未稳,周身燃起焚灭一切的暗红烈焰,如同失控的凶兽,嘶吼着,一拳裹挟着足以轰碎山岳的力量,直直轰向涂山璟的后心!目标只有一个——撕碎那个胆敢触碰他“所有物”的人!
涂山璟抱着我,猛地转身!温润的眸子在看清杀气腾腾的三人时,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我护得更紧,另一只手,那半截残破的玉骨折扇已然举起,青碧色的光华在扇骨上疯狂流转!
“想动她?” 涂山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冽,带着涂山少主不容侵犯的威严,迎向扑来的丰隆,也迎向玱玹和相柳冰冷的目光,“先问过我涂山氏!”
月桂庭院,杀机再起!情丝灼骨,孽海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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