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选过后，就是一周后的第二轮选拔。

　　照例用几块幕布搭成一个简易舞台，按照号码牌一个一个走上去开始随机分戏份并表演。肖战对这种画面熟悉不下百次，但还是一如既往专注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姿态。

　　直至他余光又一次闯进那道孤单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的心神忽然不可控制地分出几缕，看着那个似乎很年轻的小男孩儿手中紧紧攥着剧本，用力到指尖都在微微发白。

　　肖战能从他的语言表情中读出他的惶恐，不自觉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试戏也是这般，只是外露得不太明显。

　　恻隐之心就这么措不及防地一动，肖战走了过去。

　　“你是新人吗？”肖战问，这时才发觉这小男孩儿长得年幼，个子却还高了他一截，很是高挑。

　　男孩儿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打招呼，吓了一跳，有些结结巴巴：“你、我……是的。”

　　“很紧张吗？”肖战笑了笑。

　　“有、有一点。”男孩儿垂下头，耳旁几捋碎发随之无比失落地垂了下去。

　　“没关系，多试试就好了。”肖战侧眸看了一眼那边的试镜进度，距离到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放心地转回头来，看着男孩儿清凌凌的眼神，倏尔心念一动，“要不要和我对戏试试？”

　　男孩儿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我？”

　　肖战点点头：“可以帮助你缓解紧张。而且，”他顿了顿，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或许我能帮你看看你哪里需要改进。”

　　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就是那么个十八线，能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主要还是因为这段时间李群岸频频流露出的欣赏之色。

　　他被李群岸帮了一把，如果可以，再帮一把那些还处在和他相同境遇里的人儿也是好的。

　　男孩儿的眼睛亮了亮，在肖战肯定和鼓励的神色中默默低头翻起剧本来。每一面都早已发皱，批注和圈点更是多得密密麻麻，这剧本从发下来到今天横竖也就小一个月，能到这种程度，至少付出的努力就足够被肯定了。

　　二人就这样远离人群聚集地，来到一个暂时不用的化妆室中。

　　肖战看了眼男孩想选又有点犹豫的部分，心下了然，这一部分确实对角色的心理把控要求很高，他当时的揣摩能够完善，也是因为有李群岸的协助推敲。

　　“那就开始吧。”肖战温柔一笑。

　　他连眼前人儿接下来可能在哪里犯错误、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纠正都已经提前预判好了。

　　——然后他就意识到，他完全预判错了。

　　十分钟内，他的身份从温柔的指引者变成满含欣赏的协同者，再到最后俨然变成了被带着飞的小萌新一只。

　　眼前这个原本拘谨的男孩从进入情境的那一刻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到最后几乎是气场全开，举手投足间，猜忌、试探、反复的拉扯就这样混合着倾泻而出。

　　肖战甚至有点接不住他的戏。

　　好不容易撑完这十分钟，肖战瞪大双眼，心中有股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然而更多的还是喜悦和敬佩：“你有这样的水平，为什么还紧张？如果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你爆红只是迟早的事情啊！”

　　男孩似乎很惊喜，直愣愣盯着肖战，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但不过短短几秒，他就回到之前那只张开一点点缝的蚌壳状态，被失落与自卑深深笼罩。

　　“可是，我……”

　　“吱呀——”

　　化妆间的门被毫无征兆一把推开，来人面露嫌弃，口中还念念有词，“就这样一个破房间，还敢让我来，你们这帮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嗯？”

　　六只眼睛彼此相对，肖战眼皮一跳，心道阴魂不散。

　　来人正是谢南洲。

　　一改平日全妆的精致模样，谢南洲此时素面朝天，少了几分光鲜亮丽和锐气逼人，反而看起来像个性格温软的学生。

　　……如果他没有立刻摆出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的话。

　　显然谢南洲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肖战此人是谁，毕竟他的演艺生涯里欺负过的新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正让他眼睛一亮、脑中有所锚定的还是：“你也来李群岸的试镜？”

　　肖战愣了愣，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谢南洲啧啧两声：“怪不得，我就知道你跟他之间有点东西。那天你还一副多贞|烈的样子看着我，今天来这儿还是在走后门吧？”

　　肖战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火气涌了上来：“你一个公众人物，怎么平白无故就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谢南洲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满眼不屑，“你知道今天这是个什么场子吗？你知道今天来试镜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他一句比一句凌厉，那张面庞演戏时常常因为情绪呆板而为人诟病，此时却具有冲击力得要命：“最先过场的一号是我师兄塞进来的，九号是西瓜娱乐boss亲自传话要给一个位置的，十四号剧本都还没拿到时女二的位置就定了……”

　　他洋洋洒洒一长串，半个场地的人都给点了一遍。很难想象一个靠着资本捧上来的棋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内幕还嘴巴不把门儿，但是肖战没有功夫思考这些。

　　他听到谢南洲极其轻蔑的一句，“而你，你们——所有要打捞的演员都已经分到各自的评委手上了，点一圈儿数下来，除了一个李群岸，也没别人了吧。”

　　肖战呆住了：“……”

　　“你当然可以说你没叫李群岸帮你呀，”谢南洲微笑，“可是你知道李群岸今天其实是不用来的吗？”

　　“……”

　　“你猜他今天为什么要来呢？”

　　——当然是怕自己要用来自立门户的这一颗棋子，没人买他的面子。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肖战眼角看见男孩儿低着头，不说话，如同凝固的一座雕像。

　　“哦，对了，你们二位刚才是不是在试戏？”

　　谢南洲笑，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男孩儿身上，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讥诮。

　　“不用试，小朋友，你可以现在就走了。因为这部剧已经没有名额了。”

　　“当时李群岸迟迟要留一个空白名额出来，我还真以为这位文艺青年要重振娱乐圈呢，搞了半天还是在挪作私用。”

　　说罢，谢南洲撇过头，招呼门外几个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化妆人员进来，末了又很是嫌弃地说，“你们几个吓成这副样子做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以后能听到的八卦还多着呢。”

　　几个人就这样绕开肖战和男孩儿，如入无人之地那般开始前后忙乎着给谢南洲上妆。窸窸窣窣的吹捧的话语一经开始便像是永远不会消失。

　　“南洲皮肤真好，天生的吧？”

　　“这里再上一点……哇，真是绝美啦！”

　　“谢哥闭下眼哈，稍微等两分钟，马上就好了……”

　　肖战指尖发凉，如同丧失了行动功能。那些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荡，每一次都如同重锤砸下。

　　过去几年演艺生涯，他不乏遇到别人走后门的时刻。他知道这是这个圈子运转的常态，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成为别人眼中走后门的人。

　　他以为李群岸不作为评委出场，就意味着断绝了后者现场包庇他的可能性。

　　他以为这真的只是李群岸所谓的“还朋友人情”而接下的一个小成本制作。

　　他以为……

　　是啊，这世界哪来这么多的“他以为”，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可是现在，因为最后一个名额归了他，所以身边这个明明实力更加突出的男孩儿被迫离开。

　　那本做了无数痕迹批注的剧本，就像过往无数次遇到相同处境的他一样，结局只有被丢进垃圾桶。

　　那句“我始终相信，好的种子不该被埋没”，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肖战的眼中倏尔闪过一丝光亮。

　　也许，是因为李群岸还没有见识到这个男孩儿的本事。

　　如果李群岸真的愿意托举起好的种子，那么他去向李群岸证明，旁边这个男孩比他更好，是不是就可以把这个名额让给男孩？

　　如果这终究还是又一场落入俗套的拼后台大战，那至少让这唯一一个他可调度的后台名额，给那个更加值得它的人。

　　思及此，肖战迈步就要往外走，衣袖却被男孩拉住。他转过头，男孩微微摇头，依然是那么内向斯文的眼神，带着一点怯怯。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男孩低声说。

　　肖战拧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万一——”

　　“没有万一。”

　　“为什么？”

　　“我……”男孩垂下头，声音隐没在忧郁的神情里。

　　“因为他是李群岸师父亲自带出来的。”

　　谢南洲冷不丁吭了声，几支化妆刷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然而并不妨碍他懒洋洋地开口。

　　“喂，我说，你既然跟李群岸搭伙了，肯定知道他跟他师父关系不和吧？”

　　“享受了师父名声带来的好处，又不愿意接受其代价，这就是李群岸的做派啊。”

感谢【July（西瓜）】打赏的（谷籽*3）！
话说这个西瓜emoji咋打不出来，明明我输入法都有，布咕该改善一下系统了（指指点点）
好的啵啵这一章是真的被打入大牢了，因为找不到地方可以让他出来打酱油（抱头）
所以这个故事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偏离大纲的啊喂！（狂翻大纲）（悲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只能含泪设定叠设定叠设定叠叠叠叠到厌倦……
一章三千数据是真不好看，但不愿再分为一章一千的原因是我懒（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