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羽第一次遇见顾谏澜，并不是在他们一起上的那所高中，那时候他由于家庭原因刚从美国回到国内，上的是一所私立的贵族学校，就在顾谏澜学校的隔壁。

就算是过了很多年，方知羽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傍晚，夏日的夕阳亮的刺眼，司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迟到了，街道上充斥着车水马龙的嘈杂声。

方知羽一个人站在街口，向前伸头望望就能看到隔壁学校的后门围墙，就在那里，方知羽记得很清楚，那面墙缺了一块，一个书包先被扔到了外面，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身手敏捷地翻身过墙。

方知羽念的学校是没有晚自习的，但是隔壁的公立学校是有的，所以这应该是一个逃课的同学。

他抱着好奇的态度观察起男生，过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很挺拔，穿着短袖的校服，左手小臂上缠着纱布，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男生随便拍了拍书包上的灰，抬头刚好撞上一直盯着他的方知羽。

那就是方知羽见顾谏澜的第一面，少年的脸由于太过于瘦削棱角非常锋利，他的眼睛睫毛又翘又长，瞳孔有点天生的浅色，像是透明的棕，这双可以蛊惑人的眼睛盯了方知羽一会儿，然后眼睛的主人低下头笑了一声，和他擦肩而过。

方知羽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粉味，清爽干净。

等到方知羽回过神来，早已寻找不到他的踪迹。

只能见到红色的晚霞，笼罩着整个天空。

从那天之后，方知羽像是着了魔一般想着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生，也会梦到他，梦到他浅色的瞳孔，梦到他蛊惑人心的笑容。

那是方知羽出生以来第一次对父亲提出要求，想要转学到隔壁的公立学校，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电话里回答了他三个字。

毫无感情的，随便你。

就这样方知羽转学到了顾谏澜的学校，没有刻意地去安排，但是方知羽走进陌生教室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顾谏澜，他的刘海还是很长，一个人看着窗外，气质和这个吵闹的班级格格不入。

“大家好，我叫方知羽，知识的知，羽毛的羽。”

方知羽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他其实有些紧张，可是紧张的原因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班级里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了，除了顾谏澜的旁边，可是老师好像顾虑着什么，没有把他安排成顾谏澜的同桌，而是又搬了一套桌子放在了靠着后门的最后一排，让他暂时坐在那里。

方知羽对于位子并没有什么要求，于是背着书包走到了和顾谏澜平行的位置上，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别人，所以虽然离着横穿整个教室的距离，他还是一转头就能看见顾谏澜略长的黑色头发，他身上的清新的皂粉味好像穿越了他们之间几米的距离，飘进了方知羽的呼吸里，萦绕在方知羽的脑海中。

由于太过于在意顾谏澜，方知羽转学第一天的课程上的云里雾里，下课了之后只好拍拍前桌的肩膀，前桌是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女生，女生转过头来笑着问：“什么事啊？"

“你好，同学，我刚刚没听到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你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方知羽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的家庭原因导致他的性格稍微有些自闭，倒不至于是自闭症那么严重，但是确实对于正常社交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

女生非常热心的把老师布置的作业重复给他听，还拿出自己的练习给方查指是哪几页。

“谢谢你同学。”

方知羽真诚地道谢。

“不用谢，以后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啦，你叫方知羽是吧，我叫陈琳烨，也是班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找我就好。"

陈琳烨笑着拍了拍方知羽的肩膀。

方知羽点了点头，嘴角也扬起了些弧度。

至少在新学校的开始很好，只是……只是还没有和他打招呼，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方知羽转头看向靠窗的顾谏澜，他趴在桌子上睡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子的边缘，外面的风轻轻吹起他的发梢。

糟糕。

方知羽的心像擂鼓一样敲了起来，他连忙撤回眼神，晃动的瞳孔藏不住他朦胧的心意。

就这样平和地度过了一个礼拜，新班级的人都很好，对待他也都很热情，渐渐地方知羽和座位离他比较近的同学也都熟络了起来。

有一天的晚自习休息时间，陈琳烨在他前面帮老师整理试卷，几个男生靠着他的桌子在聊天。

有一个男生抱怨着叹气说：“唉，好累啊，想翘课去打球。"

“我也想，为啥顾谏澜可以天天翘课都没老师管他啊。”

另一个男生也抱怨道。

方知羽听着他们谈话，抬头看了一眼靠窗的位子，主人并没有坐在那里，那是方知羽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顾谏澜。

说起来奇怪的很，在他的观察里，班上的人并没有讨厌顾谏澜，但是确实也几乎没有人主动和他交流，也甚少提起他，所以导致方知羽都转学一周了才知道这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叫顾谏澜。

顾谏澜确实从来都没有上过晚自习，至少在他来的这一个礼拜是这样。

“你们要是能次次考第一，我保证老师也不管你们。”

陈琳烨回头笑道。

“也是，人家是大学霸～”

男生拖长了后音，语气中带着些调笑。

方知羽这时还没懂男生的语气中所表达的意思，他抬头看向男生们，问道：“为什么班上只有他没有同桌？"

“他？你说顾谏澜啊。”

男生看着顾谏澜的座位，不在意地说道：“他脾气太差了，没人敢和他坐同桌，老师也不敢给他安排，怕他和同桌打架。"

“他还打架？”

方知羽有些震惊。

”是啊，你没看见他身上总是带着伤吗？"

是的，方知羽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顾谏澜时，他的身上就是带着伤的。

但是方知羽并不觉得顾谏澜得脾气差，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他，大概是孤僻，方知羽没见过他和人说过话，也好像没有朋友，有的时候听听课，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你们与其在这里编排别人，不如去学习，争取考第一，也能翘掉晚自习。”

陈琳烨把试卷卷成纸筒在几个男生头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是，是，我们哪敢编排顾谏澜啊，特别还是在班长大人的眼皮底下。”

男生们在陈琳烨发火前笑着跑开了。

这个时候的方知羽还是觉得男生的那句”在班长大人的眼皮底下”是指陈琳烨是班长，不能允许他们说同学的坏话。

方知羽在情感上是个很迟钝的人，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大概唯一的例外，就给了顾谏澜。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知羽除了学习，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观察顾谏澜上，顾谏澜今天的纱布又缠在哪里，顾谏澜今天早饭吃什么，顾谏澜今天睡了几节课，除了睡觉之外看了窗外几分钟，顾谏澜今天又翘掉了晚自习。

方知羽觉得自己的专注程度可以撰写一本《顾谏澜观察记录》了。

但被观察者顾谏澜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方知羽，好像完全不在意班上新转来了一个同学，不过按照顾谏澜的性格，这也是应该的。

方知羽心想，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应该也不记得那天傍晚他们曾经见过的。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和顾谏澜的关系并没有进展，方知羽没有去主动打招呼，顾谏澜更不可能来主动认识他。

据方知羽的观察，整个班级，唯一和顾谏澜还有点联系的，是班长陈琳烨，她偶尔会去通知顾谏澜一些班级上的事情，而顾谏澜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陈琳烨似乎对于顾谏澜这样的态度已经熟悉了，只是会回到位子上的时候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方知羽没忍住自己的好奇，问陈琳烨：“班长，为什么顾谏澜同学有些……"

问到一半方知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顾谏澜，有些奇怪? 还是有些冷漠?

方知羽不愿意把这些带有贬义的词用在顾谏澜的身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

陈琳烨见方知羽支支吾吾的，无奈地笑道：“顾谏澜他，是有些不爱和别人交流，又看起来有点凶是吧。”

方知羽点头，但是他心底并不觉得顾谏澜凶，不爱和别人交流倒是真的。

陈琳烨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顾谏澜，叹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和顾谏澜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了，虽然关系不怎么亲密，但是我也算是认识他十几年了。"

陈琳烨低头，神情好像有些失落。

方知羽没想到，班长和顾谏澜还有这么青梅竹马的关系。

“顾谏澜他以前性格很开朗，待人也很热情，学习又好运动也很擅长，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

陈琳烨夸赞顾谏澜的时候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方知羽仿佛能看见亮光，她语气中带着骄傲，仿佛与有荣焉。

方知羽觉察到了些什么，但是他还不能确定。

女孩又看了看和她口中的顾谏澜完全不一致的现在真实存在着的顾谏澜，眼神黯淡下去，说道：“但是自从顾谏澜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父母去世了？！”

方知羽皱眉道。

“嘘！”

陈琳烨捂住方知羽的嘴，看向顾谏澜，确定顾谏澜没听见之后才小声地说：“是啊，在他初一的时候去世的。"

“是车祸。”

陈琳烨放开手，叹息着说：“从那之后，顾谏澜就像变了一个人，上课迟到早退，在校外和别人打架，在学校里也不和别人交往，我也再没有见他笑过。"

方知羽内心里的声音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见过的，我见过他笑。

顾谏澜的笑很好看，他的脸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漂亮，漂亮得有些像女孩子，眼波流转，薄唇勾起，勾得方知羽的梦里都是这个笑容。

如果能再看到一次就好了，方知羽奢侈地想。

“但是我知道的，顾谏澜只是……只是……”

陈琳烨想要为顾谏澜辩驳些什么，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涨红了脸小声说：“顾谏澜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变回以前的顾谏澜的。"

现在的他也很好，方知羽看着顾谏澜，在心里小声地说。

这时顾谏澜起身了，打了个哈欠，瞟了一眼方知羽的位置，方知羽的眼睛正好对上顾谏澜的目光，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挪开，他被顾谏澜浅棕色的瞳孔吸引住了，夏天的阳光是很热烈的，打在窗外的树叶上，阴影笼罩在顾谏澜姣好的五官上，让方知羽入了迷。

顾谏澜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脸，好像要让方知羽看的更仔细一些似的。

方知羽终于醒过神来，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快速地跳动声，心率过快让方知羽不得不大口呼吸，引得陈琳烨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糊弄过去了，又偷偷看了一眼顾谏澜，他已经又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方知羽拿起铅笔在练习册上画下了顾谏澜的眼睛，心里感叹着，顾谏澜莫不是美杜莎在世，怎么看一眼他的眼睛觉得自己都要变成石头了。

方知羽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他的顾谏澜观察计划，不知不觉半个学期过去了，而他和顾谏澜的关系终于迎来了改变。

那是一次体育课。

“方知羽，这节课大扫除，能不能拜托你去杂物间拿一下工具啊，扫把班里有，拿几个拖把来就好。"

“好。”

方知羽应了，起身去杂物间。

已经快到十一月份了，天气很凉，风呼呼地打在方知羽的脸上，他打了个寒颤。

方知羽快速地拿了几个拖把，就在他准备返回的时候，听见了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呼吸声，这间房间是用来放体育器材的房间，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在才对。

房门没有完全关紧，方知羽轻轻地拨开了一点门，眼前的场景让他愣在当场。

映入眼帘的先是顾谏澜的脸，他坐在桌子上，嘴里点着一支快要抽完的烟，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在不可明说的地方运动着。

顾谏澜仰着头，性感的喉结一上一下的，仿佛是方知羽的心跳，那是方知羽第一次接触到兴这个概念，原来兴是这么美的一件事。

顾谏澜肯定不是人类，他一定是海妖塞壬，甚至不用唱歌，就把他的理智勾去了。

方知羽好像双脚被拴住了一样定在体育器材室门前，直到顾谏澜结束，拉开了整扇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方知羽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方知羽把头低下，深深地鞠了几个躬，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窥你的，我只是路过……"

顾谏澜什么都没说，但是方知羽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方知羽以为他生气了，正准备再道歉时，头顶上突然感受到了温热的触感。

是顾谏澜的手，他轻轻揉了揉方知羽的头发，什么也没说，与方知羽擦肩离开了。

留下方知羽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门前，手里还拿着几个拖把。

他能闻到空气中还留着顾谏澜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薄荷味。

方知羽心跳如擂鼓，呼吸像是拉风箱一样沉重嘶哑，他看着玻璃门板反射的自己，通红的脸颊已经显示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感情。

我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呢?

方知羽手指握成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又放开。

我喜欢顾谏澜。

上课的时候会经常看着他，放学在家也满脑子都是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想要跟他在一起，看到他刚刚蛊惑人心的一面都会无法自抑的心动。

是喜欢，甚至是关乎于兴的喜欢。

如果方知羽是女孩子，恐怕现在就会冲到顾谏澜的面前跟他告白，可是他是男生，顾谏澜也是男生，如果方知羽和他告白，恐怕会挨顾谏澜的打，方知羽不怕顾谏澜打他，可是他怕顾谏澜讨厌他。

于是方知羽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他要主动接近顾谏澜。

哪怕能做朋友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