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惊蛰云深不知处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缠绵。静室的窗棂上结着冰花,像极了魏无羡画符时总爱添的卷云纹。蓝忘机搁下笔,指尖在卷宗上的"三月初三"四字停顿——距乱葬岗之约还有七日,聂怀桑送来的密报在案头堆了半尺高,最底下压着的是兰陵金氏祠堂的地形图,用朱砂标着七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里藏着金光瑶当年埋下的法器。案头的青铜香炉里,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贴着卷宗的边角蜿蜒而上,在窗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乱葬岗山洞里那些纠缠的黑气。"在想什么?"魏无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烤好的栗子香。他踮脚凑到案前,发梢的雪粒落在蓝忘机的墨锭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痕,"又在看这些发霉的卷宗?"他手里还攥着半颗栗子,壳上的绒毛蹭到蓝忘机的袖口,留下浅淡的黄痕。蓝忘机侧身让他坐下,目光扫过他冻得发红的鼻尖:"雪大,怎么不多穿件衣。"魏无羡的外袍领口沾着雪水,浸得布料发深,显然是在外面待了许久。"穿太多画符不方便。"魏无羡从袖中摸出张符纸,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雪兔子,耳朵却画成了莲花形状,"你看,阿苑说要给温宁寄张辟邪符,我特意加了点暖符的灵力。"符纸边缘还留着炭火烤过的焦痕,想必是在廊下烤栗子时顺手烘干的。蓝忘机的指尖抚过符纸上的莲花纹,忽然想起乱葬岗山洞里的那株桃树。魏无羡总爱把不相干的纹样揉在一起,就像他的人,看似跳脱不羁,骨子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他抽出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在雪兔子旁边补了几笔,添上两只圆滚滚的兔子,一黑一白,正啃着同一片菜叶。"聂宗主说,"蓝忘机将地形图推过去,"金氏老臣打算用祠堂的七处法器,在三月初三那天布'血祭阵'。"地形图上的朱砂有些晕染,想必是聂怀桑送来时,被雪水打湿过。魏无羡咬着栗子的动作顿了顿。血祭阵他曾在夷陵的古籍里见过,需以七名至亲之血为引,方能强行破开封印,只是布阵者往往也会被阵法反噬,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他们疯了?"栗子壳从指间滑落,滚到蓝忘机的靴边,他弯腰去捡时,发带扫过案上的墨碟,溅起的墨点落在地形图的"金麟台"三字上,像滴进雪地里的血。"为了重掌仙门,"蓝忘机的声音很轻,"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想起金光瑶临终前的眼神,那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此刻正透过那些金氏老臣的密信,一点点渗出来。密信上的字迹歪斜颤抖,墨色时深时浅,想必是写信人在极度恐惧中落笔的。魏无羡忽然笑了,将剥好的栗子塞进蓝忘机手里:"怕什么,咱们有这个。"他晃了晃陈情,笛身上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暗光,"当年能掀了不夜天,还怕几个跳梁小丑?"笛尾还缠着圈细红绳,是上次在栎阳,一个老婆婆硬塞给他的,说"辟邪"。蓝忘机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笛身上的刻痕——那是魏无羡被献舍归来后,用碎瓷片一点点划上去的,说是"这样才像我的东西"。刻痕里还嵌着些许暗红色的泥,想必是乱葬岗山洞里的红土。"此去凶险,"他低声道,"血祭阵的邪气会侵蚀灵力。""知道知道,"魏无羡抽回手,却反手握住他的,"到时候你躲我身后,我用陈情护着你。"蓝忘机的手掌比他的凉些,指节处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摩挲在他手背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力度。蓝忘机看着他眼里的笑,忽然想起乱葬岗山洞里,这人也是这样笑着说"要去一起去"。他没再反驳,只是将那张雪兔子符折好,放进魏无羡的袖袋里:"这个,带着。"符纸边角的焦痕硌着他的指尖,像极了当年在玄武洞,魏无羡烧给他的那支冷箭的箭尾。五日后,两人带着蓝思追与三十名蓝氏弟子前往兰陵。马车行至云梦边界时,恰逢江澄带着弟子在渡口巡查。"你们倒来得早。"江澄将紫电缠回手腕,银鞭上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金麟台的老东西最近在祠堂进进出出,连金陵都拦不住。"他的靴底沾着河泥,显然是刚从船上下来,腰间的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响。魏无羡趴在车窗上笑:"江宗主这是特意来给我们报信?"他的靴尖在车辕上蹭了蹭,沾着的云深不知处的雪,在暖阳下融成水,滴在渡口的木板上,洇出深色的圆点。江澄"哼"了一声,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进车窗:"厨娘做的藕粉酥,给你......们垫垫肚子。"他的目光在蓝忘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魏无羡袖口的绷带——那是昨夜在客栈画符时,被符纸的灵力反噬烫伤的,绷带边缘还渗着浅红的血痕。油纸包上印着淡淡的莲花纹,是江厌离当年亲手绣的布巾包裹的,边角已磨得发白。魏无羡打开纸包,熟悉的甜香漫开来。他忽然想起少年时在莲花坞,江厌离总爱把刚做好的藕粉酥塞进他手里,笑着说"阿羡多吃点"。那时的藕粉酥还冒着热气,烫得他指尖发红,却舍不得撒手。"谢了,江澄。"他捏起一块,酥皮簌簌落在掌心,甜香里混着淡淡的莲心苦,像极了云梦的月光。江澄的耳根微微发红,转身跳上船头:"我在金麟台外围布了江氏弟子,有事放信号。"渡船离岸时,魏无羡分明看到,江澄站在船头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蓝忘机腰间的忘羡玉佩上,久久没有移开。江风吹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那是当年魏无羡常穿的颜色。马车抵达金麟台时,恰逢一场春雨。雨丝细密如愁,打在朱红的宫墙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雨中泛着冷光,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声音嘶哑,像极了祠堂里那些老臣的咳嗽声。守宫门的金氏弟子看到蓝忘机的仙督玉佩,却只是面面相觑,迟迟不肯开门。"仙督,"为首的弟子脸色发白,"长老们说......没有他们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将里面的白色中衣浸得发深。魏无羡正要发作,却被蓝忘机按住手腕。他看着宫门上方的匾额,"金麟台"三个金字在雨中泛着冷光,像极了当年金子轩婚宴上,那些冰冷的目光。门环上的铜锈被雨水泡得发胀,显出斑驳的绿,像极了苏涉手臂上的咒印。"不必硬闯。"蓝忘机的声音平静无波,"绕去后山。"后山的密道比想象中难走。湿滑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咯吱"作响,两侧的石壁渗出寒气,水珠顺着石缝往下滴,落在积水里,发出"叮咚"的轻响,与祠堂方向传来的钟声交叠,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蓝思追举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了?"魏无羡凑过去看,只见石壁上刻着个小小的"苑"字,笔画稚嫩,像是孩童的涂鸦。刻痕里还嵌着些许碎石,想必是当年阿苑用小石子一点点凿的,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密道深处。"是阿苑小时候刻的。"蓝思追的声音带着怀念,"当年蓝曦臣带着来金麟台暂住时,他总爱偷偷跑到这里玩。"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苑"字,像是怕碰疼了什么,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晃动,映出眼底的温柔。魏无羡的指尖抚过那"苑"字,忽然想起阿苑第一次喊他"爹爹"时的模样,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糊了他一脸。那时的乱葬岗虽苦,灶上总温着一锅稀粥,屋檐下挂着晒好的草药,夜里能听到温宁打更的梆子声,有着后来再也寻不回的安稳。他从袖中摸出支小匕首,在"苑"字旁边刻了个小小的"羡",笔尖的石屑落在手背上,有点痒。"前面有动静。"蓝忘机忽然停住脚步,避尘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剑穗上的玉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响,压过了密道里的滴水声。密道尽头的出口连着祠堂的后院。透过窗缝,能看到七个金氏老臣正围着香炉站立,每人手里都捏着把匕首,刀刃上的血迹滴落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纹路——正是血祭阵的阵眼。香炉里插着七炷香,烟柱扭曲着缠在一起,像极了黯魔的触手,香灰簌簌落在老臣们的黑袍上,留下浅淡的白痕。"时辰快到了。"为首的老者声音嘶哑,将匕首刺向自己的掌心,鲜血滴进香炉的瞬间,祠堂的梁柱忽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冲撞。他的指骨突出,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想必是刚从乱葬岗回来。魏无羡正要吹笛,却被蓝忘机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再等等——血祭阵一旦启动,强行打断只会让邪气更盛。蓝忘机的指尖冰凉,按在魏无羡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急促得像此刻祠堂外的雨声。就在这时,祠堂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金陵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手里攥着块玉佩,正是金子轩留给她的遗物。玉佩的边角已被磨得光滑,想必是常年攥在手里的缘故。"叔父们!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发颤,袍角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外面赶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七个老臣显然没料到他会来,为首的老者厉声道:"少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袍袖扫过香炉,带起的火星落在地上,点燃了散落的香灰,瞬间又被雨水浇灭,冒出一缕青烟。"我要是不来,"金陵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毁掉金氏?"他将玉佩狠狠摔在地上,"爹爹当年就是因为你们的野心,才死在穷奇道!你们还要重蹈覆辙吗?"玉佩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裂响,碎片溅到他的脚边,划破了脚踝,渗出细小的血珠。玉佩落地的瞬间,香炉里的火焰忽然暴涨,七个老臣身上的血管同时凸起,泛着青黑色。为首的老者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竟开始一点点融化,化作黑色的汁液融入地砖的纹路里,留下刺鼻的腥气,像极了乱葬岗的腐尸味。"不好!"蓝忘机推开门冲进去,避尘剑划出一道白光,将金陵护在身后,"他们被黯魔控制了!"剑光扫过香炉,带起的气流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老臣们扭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剩下的六个老臣像提线木偶般转过身,眼睛里没有瞳仁,只剩下浑浊的白。他们张开嘴,发出非人的嘶吼,指甲瞬间变得尖利如刀,朝着蓝忘机扑来。指甲缝里还留着暗红色的血垢,想必是刚残害过生灵。魏无羡立刻吹响陈情,笛音化作无形的屏障挡住老臣们的攻势。可那些老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即便被蓝氏弟子的灵力击中,也只是晃了晃,又继续往前冲。陈情的笛身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是魏无羡手心的汗,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笛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的魂魄已经被黯魔吞噬了。"蓝忘机的声音带着寒意,避尘剑刺穿一名老臣的胸口时,没有鲜血流出,只有黑色的雾气从伤口冒出,"速战速决!"雾气落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灼烧一般。战斗比想象中艰难。老臣们的身体被邪气强化,寻常的灵力攻击根本起不了作用。魏无羡的笛音越来越急,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祠堂深处的怨气正在疯狂聚集,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有点痒,却没空去擦。"魏婴!"蓝忘机忽然喊道,将一枚玉佩扔过来,正是那枚刻着"忘羡"二字的通行令,"用这个!"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上面的裂纹在烛光下格外清晰,那是乱葬岗山洞里被怨气所伤的痕迹。魏无羡接住玉佩,瞬间明白他的用意。这玉佩上既有蓝氏的清心咒灵力,又有他的诡道气息,两种力量交织处,恰好能克制黯魔的邪气。他将灵力注入玉佩,只见白光与黑气在玉佩周围激烈碰撞,最终化作一道惊雷,劈在香炉上。掌心的玉佩烫得惊人,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香炉轰然碎裂,血祭阵的纹路瞬间黯淡下去。剩下的老臣动作一滞,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倒在地上,化作一滩滩黑色的汁液。汁液渗进青砖的缝隙里,留下深黑的印子,像是永远也洗不掉的血痕。祠堂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金陵压抑的哭声。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摔碎的玉佩,指尖被碎片划破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玉佩的碎片上,晕开一小片红,像极了当年金子轩婚宴上,洒落的喜酒。魏无羡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想起当年在观音庙,金陵也是这样,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是要故作坚强。"没事了。"他的掌心覆在金陵的后心,能感觉到少年急促的心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金陵抬起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大舅舅,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族人都管不住......"他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在烛光下泛着光,像极了莲花坞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谁说的?"魏无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能及时赶来阻止他们,就比这些老东西强多了。"金陵的头发很软,像阿苑小时候的胎发,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金麟台特有的桂花皂。蓝忘机忽然指向祠堂的供桌。那里的牌位东倒西歪,最上面的金子轩牌位前,放着个小小的布偶,正是青岩村那个孩童怀里的同款,布偶的脸上画着缠魂咒的符号,嘴角却被人用朱砂点了个笑脸。布偶的布料是上好的云锦,想必是金氏之物,却被撕扯得破烂,露出里面的棉絮,像极了被遗弃的孩童。"这是......"魏无羡的声音发紧。他认得这布偶,是当年江厌离给金陵做的,袖口还绣着个小小的"凌"字,只是被邪气侵蚀得发黑。蓝忘机拿起布偶,指尖触到布偶肚子里的硬物。他拆开布偶的缝线,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半块莲花形状的玉佩,上面刻着个"离"字,正是江厌离的遗物。玉佩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是当年魏无羡不小心摔的,他一直记在心里。"他们用阿姐的玉佩引邪气......"江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紫电在手中发出嗡鸣,眼眶红得像要滴血。紫电的银链上缠着几缕黑发,是刚才战斗时被斩断的,他的手背被碎石划伤,渗着血珠,却浑然不觉。魏无羡忽然明白了。金氏老臣不仅想破开封印,还想利用江厌离的玉佩,引动魏无羡和江澄的情绪,让他们在混乱中自相残杀。玉佩上还留着淡淡的体温,想必是江澄一直贴身带着的,上面的莲花纹被摩挲得发亮。"这群畜生!"江澄的声音带着颤抖,紫电化作银鞭抽向供桌,牌位散落一地的瞬间,露出供桌下的暗格——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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