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玻璃，尖锐、冰冷、不断下坠。每一次试图上浮，就被沉重的黑暗和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拖回深渊。左肩那片滚烫的灼烧感是唯一锚点，提醒苡蓉儿自己还活着——暂时地活着。刺鼻的烟尘味、浓烈的血腥气、还有某种电器短路后焦糊的金属臭，混合成一种地狱般的浊息，强行灌入她的鼻腔。

她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野摇晃、模糊，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断裂的巨大钢梁如同巨兽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烟雾弥漫的空中。水晶吊灯早已粉身碎骨，散落一地尖锐的棱角，反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像铺了一地冰冷的泪。尖叫、哭喊、混乱的奔跑声浪，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又遥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动了动手指，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眼前的地面上。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她身下缓慢地、粘稠地蔓延开来，浸透了散落的画稿碎片——那些她精心描绘的吸血鬼贵族，此刻在血污中扭曲、模糊，带着一种诡异的嘲讽。这血，是她的。她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这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流失。

可视线再往前挪一寸，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就在她染血的数位板旁边，另一小滩更深的、几乎发黑的血迹，在惨白灯光下异常刺目。它孤零零地存在，周围没有倒伏的人体，没有痛苦的呻吟，仿佛凭空滴落。那颜色浓稠得不像人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质感。更诡异的是，它似乎……正极其缓慢地、违背物理定律地，朝着她碎裂的数位板边缘蠕动、靠近，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让开！都他妈给我让开！”一个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猛地劈开混乱的噪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暴戾。

人群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开，如同摩西分海。刘耀文冲了过来。他昂贵的演出服外套不知去向，只穿着里面被划破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扯开，露出绷紧的颈线。那张被媒体疯狂追逐的精致脸庞，此刻沾着烟灰和一道细细的血痕，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像淬了火的刀锋，戾气惊人。他眼底惯有的玩味和冷漠被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取代——一种冰冷的、焦灼的、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狂躁。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七殿下”，此刻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他冲到坍塌核心区的边缘，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倒伏在血污与碎片中的苡蓉儿，以及她身下那片刺目的红。他瞳孔骤然缩紧，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别他妈傻站着！叫救护车！担架！”他冲着身后混乱的人群咆哮，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撕裂。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危险的废墟。尖锐的玻璃和金属碎片在他昂贵的定制皮鞋下发出刺耳的呻吟。他动作异常迅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避开悬垂的断缆和摇摇欲坠的构件，几步就跨到了苡蓉儿身边。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虚伪的安抚。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苡蓉儿未受伤的右臂！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冰！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卫衣瞬间侵入她的皮肤和血肉，激得她浑身一颤，连模糊的意识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酷寒刺激而短暂地清晰了一瞬。这根本不像活人的体温！

“起来！”刘耀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紧绷，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压迫感。他试图将她从血泊中拽离。

苡蓉儿痛得眼前发黑，本能地想挣脱那只冰锥般的手，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就在她被这股蛮力半拖起来的瞬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地面，扫过那滩诡异的、正在靠近她数位板的暗黑血迹——

她看到了。

就在刘耀文冰冷的手攥住她手臂、发力拖拽她的那一刹那，那滩浓稠得发黑的血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加速！如同一条迅疾的黑色蠕虫，瞬间扑到了她碎裂的数位板边缘，沿着屏幕蛛网般的裂缝，倏地一下——

渗了进去！

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那块染着她自己鲜红血液的冰冷屏幕，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幽暗的、非自然的微光，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一切恢复死寂。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吞噬从未发生。

苡蓉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是失血过多的幻觉？还是……？

她惊恐地抬起头，视线撞进刘耀文近在咫尺的眼底。那双总是盛满傲慢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除了戾气和焦灼，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更深的惊疑？他是不是也看到了？看到了那血……钻进了她的板子里？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和她身下那片狼藉之间，极其短暂地、极其锐利地扫了一个来回。那眼神复杂得让她浑身发冷。

冰冷的手依旧像铁钳般箍着她的胳膊，寒意彻骨。而数位板屏幕的裂缝深处，那抹被吞噬的浓黑，正悄无声息地蛰伏着，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