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中缓缓停驻,沈昭然掀开帘布,夜风裹挟着黄土与枯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抬手将斗篷收紧了些,目光扫过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陇西到了。
裴昭远已经跳下车辕,靴底碾碎几粒干瘪的野果。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今晚就动手?”
沈昭然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鎏金错银镜。那道裂痕仿佛有了生命,在她掌心下微微颤动。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通灵时看到的画面——火光冲天、铜铃震响,母亲的身影在烈焰中后退,却始终不肯转身。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她说,“我需要时间。”
裴昭远没再说话,只是牵着缰绳,领着她往镇中心走去。
客栈不大,二楼临街的房间正好能望见城门。沈昭然推开窗,冷风卷着细沙扑进来,她伸手接住一粒沙砾,借着月光细看。那沙粒表面竟泛着微弱的青蓝光泽,像是被某种力量浸染过。
她心头一沉。
这地方果然不简单。
裴昭远在身后卸下外袍,玉笛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发现,铜铃的声音……不太对。”
沈昭然回身,看向他。
“它不是单一的音色。”裴昭远垂眸,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有人在哭。”
沈昭然沉默片刻,走到桌边坐下,从怀中取出那枚铜铃。铃身冰冷,表面刻着繁复纹路,隐约能辨出是星宿图案。她轻轻晃了一下,铃声响起,清越却不刺耳。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闪现。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塔顶,手中握着半块玉佩。铃声在他脚下回荡,如同审判的钟鸣。下一秒,那人低头,露出一张半毁的脸——
沈昭然猛地睁眼,呼吸急促。
裴昭远察觉异样,立刻起身靠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男人。”她声音有些哑,“手里拿着半块玉佩,站在浮屠塔上……”
她话音未落,裴昭远的手指突然收紧,玉笛发出一声嗡鸣,似有回应。
“你怎么了?”她皱眉。
裴昭远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左手,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残片。他将它放在桌上,边缘光滑,与沈昭然刚才看到的那半块轮廓完全吻合。
沈昭然盯着那玉佩看了许久,才低声开口:“这不是普通的信物。”
裴昭远终于抬头,目光深沉:“我知道。”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玉佩上。刹那间,一道细微的震动顺着桌面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沈昭然屏息。
“它本是一整块。”裴昭远说,“但不知为何,被人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另一半呢?”
“在国师那里。”
沈昭然心头一震。
她忽然明白,他们这一趟陇西之行,恐怕不只是为了调查李氏作坊的旧事那么简单。
“今晚子时,我要试试看能不能从铜铃里找到更多线索。”她站起身,语气坚定。
裴昭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沈昭然没有回答,只是走向角落的铜盆,撩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圈暗色痕迹。
她抬起头,镜面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额头处,凤凰纹若隐若现。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
子时刚过,屋内烛火微弱,沈昭然盘膝坐在床榻上,铜铃置于掌心。她闭上眼,调动体内灵力,引导镜心通灵术进入死者记忆。
一开始只有寂静。
然后,铃声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声都像来自地底,带着潮湿的腐朽气息。沈昭然咬紧牙关,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入铜铃之中。
画面开始浮现。
浮屠塔,深夜,风声呼啸。
一名僧人正沿着木梯向上攀爬,神色焦急。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内回响,像是某种催命的鼓点。
忽然,塔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僧人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立于塔檐之上,衣袂翻飞,手中握着半块玉佩。
“时辰已到。”那人轻声说。
紧接着,僧人脚下的木板断裂,整个人坠落而下,鲜血洒在台阶上,染红了最后一级阶梯。
画面戛然而止。
沈昭然猛地睁开眼,喉头泛起血腥味。她低头,发现自己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裴昭远立即扶住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摇头,声音虚弱却依旧冷静,“但我看见了……那个凶手,手上拿着的玉佩,和你的一模一样。”
裴昭远神情凝重:“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国师府了。”
沈昭然没有应声,而是低头看向铜铃。铃身表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裂。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场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
夜风穿过客栈破旧的窗棂,吹熄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裴昭远的手指轻轻拂过玉笛,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震颤。
沈昭然靠在床沿,闭目调息。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那是使用镜心通灵术后的后遗症。但她知道,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们。
她必须恢复。
必须看清真相。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银辉洒落在桌上的玉佩碎片上,映出一抹幽蓝色的光芒。
那一刻,玉佩仿佛有了生命。
它轻轻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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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