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铃殿】

　　“殿下，可是要用晚膳了？”福清见常离起身，忙询问到。

　　“以后没什么要紧事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常离大步跨出殿门，不一会就消失在殿前山水间。

　　“可是福时的职责就是跟着殿下啊？”福时连气都不敢出，十分委屈。“这是怎么了？殿下这么快就厌倦奴才了吗？可是，可是……是不是该请个道士，看看是不是这别院有邪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福时渐渐忘了委屈的缘由。

　　“殿下，殿下，等等福时——”福时回过神来赶忙追着常离的身影。

　　不知不觉走到偏殿了，确实是不知不觉间。

　　殿门关着，常离没进去，却也没离开。拐了一个角，又径直往前走了。踏在木板上，其实声音很小，但他的举止间还是透露着小心翼翼。是这院里突然多一个人不习惯吧，至于是谁不习惯也就不好说了。

　　常离只是想偷偷看一眼。不，只是不经意看一眼。他想看看他是否在殿内，不在就离开。

　　路过小窗时，他就看见了。应该是远远地就看见了。

　　徐粟正躺在榻上慵懒地睡着。他的脸对着窗外的斜阳，光晕散在他脸上，抚摸他的指尖，经过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然后顺着喉结而上，肆意踩上唇瓣，爬上鼻峰，落在睫毛上。倒霉的是，竟然忘记了颈侧那最吸引人的地方，更不巧的是，徐粟轻轻地翻了翻身，照射在身上的余晖都颤了颤。

　　常离移开了目光，被这轻微的动静影响。

　　幸好徐粟盖上了被子，外面微风阵阵，吹得人不禁哆嗦。常离顺手关上了窗户，又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常离也不记得了。

　　这是他第二次遇见他，可常离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大地停滞呼吸，风声渐渐下落，暖阳渗透人心的感觉，这感觉舞动他手臂上的毳毛，让他的内心难耐这躁动，清醒而警惕着。

　　……

　　阳光渐渐淡下来了，身上有了些凉意，徐粟不自觉蜷缩起来。翻来覆去间，全然没了睡意。

　　窗外的斜阳，躲藏在青山后，徐粟静静地凝望着。晚霞把自己身体的碎片赐予他，落在他的脸上，伏在鼻峰穿过睫毛。他变得和晚霞一样美丽。

　　也许是上天在挽留他，挽留他悲苦的过去。

　　总是让他的眼睛看向人间美好的一面，总是把人间尚存的美好塞进他的眼睛。然后把藏在眼睛后的肮脏的东西悄悄偷走。他深邃的眼睛，吸引着人的脚步，忍不住靠近，不自觉的，就相信了他的一言一语。

　　可是，那是不能忘记的。再多再多的美好事物都不能抹去，不能抹去那悲痛的，令人震撼的画面。从那一刻起，就已然深深篆刻进他的骨肉。并用一场场梦魇提醒他，一次次重演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徐粟就这样懒懒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他想的已经够多了，想也想不明白。

　　窗子不知何时关上的，他不知道，他猜是风刮的，那样“呼啦”一声就关上了。

　　夜深了，月光很美，照亮了这片山间的小天地。树叶泛着淡淡银光，滴落在木板上，把木板也变成了银色。

　　徐粟安然地闭着眼睛，虽然他已经睡了很久，但不妨再睡会。伴着“沙沙”的乐曲，徐粟甚至没再做那个可怕的噩梦。突然，一声“咔”打破了和谐的演奏曲。虽然声音很小，但这声音徐粟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人头被拧断的声音。

　　他打开窗户，迅速跳上屋顶，一溜烟的功夫榻上就没了人影，尚未惊动树枝上的麻雀。用不着找，徐粟就看到了那个人，和他猜的一样。

　　若木正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些迷茫。

　　“首席大人，我正准备去找你。不用劳烦您出来一趟了，这是我的职责……”还没等若木说完呢，徐粟直接打断，略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杀他？”

　　若木愣了愣，随即低头抱拳：“是若木办事不利，行踪暴露，出于下策，才杀了他。”

　　“你有没有想过常离追究起来怎么办？显而易见，他肯定会怀疑我们，毕竟这里出入的人很少。”

　　“这很简单，首席只要把我推出来就行，刺客行刺皇子很正常，至于时间巧合，就当是巧合吧。”

　　“是挺简单的。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动不动就杀人，也不太好，你只需要完成该完成的任务，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若木心想：“这鲁莽吗？哪不对了？”

　　停留越久越容易暴露，徐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那边怎么说？”若木作为哨卫，突然出现，定是带了消息过来。

　　“皇帝垂危，不必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众多皇子能力拔萃，不缺继位人选，主君的意思是让首席扰乱朝局，然后推举最‘合适’的人选。”

　　“知道了。注意点，别又被发现了。”徐粟一个跃步跳下去，稳稳落在地上。“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但是‘皇帝垂危’是什么意思，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想着想着，徐粟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感到了一丝危机，事情并没有按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若木回去的时候十分警惕，展现了她高超的侦查技术，没一个人发现她。虽然这是常态，但她还是觉得十分有成就感，比训练的时候更有干劲了。

　　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个小侍从传消息，那时天还没亮呢，灰蒙蒙的，衬得庭院的花冷冷的。他说殿下辰时在亭子等他，让徐粟好好准备。

　　“唉，为什么这么早，不睡觉吗？皇室的人都这么辛苦吗？”徐粟小声嘀咕着，但还是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洗漱更衣。

　　徐粟看着镜子前的自己，还挺像模像样的。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己的模样了，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他感觉到自己能和那些走在大街小巷的人一样，能张口交谈，能看见竹楼酒旗，能感受春去秋来。